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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正文

    第396节  第四百二十五章

    张弦在此主持日常恢复,按照岳鹏举的惯例,抚恤每位死者家属10贯钱,招纳流窜流民。

    炊烟袅袅。

    宁静的村庄。

    岳鹏举坐在一张独凳上,精赤着上身。

    他手里端着一大碗烧刀子,仰脖子一口喝干。他的喉咙里咕隆一声,紧皱一下宽阔的眉宇。可是,他的样子那么奇怪,整个人根本没有眉毛。

    花溶从未见过没有眉毛的人,但觉得他的神情那么滑稽可笑,明明该是悲伤焦虑的时候,她却偏偏忍不住地要笑。

    可是,他的双目紧闭,眼看就要睡着。决不能让他此时睡着,那太危险了。

    花溶噗哧一声笑起来:“鹏举,你好可笑”

    他听着她柔软的声音,那么熟悉,就在耳边,一声一声,如最温柔时刻的妩媚,如最妩媚时刻的温柔。

    他的眼皮掀动一下,待要睁开,却十分艰难。

    花溶悄然绕到他身后,趁他扬脖子的时候,飞速下手,拔下三支箭。

    疼痛。他的眼睛一下睁开,又闭上,冷汗直冒。

    花溶仿佛能看见他的表情,忽然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吹一口气,在他耳边柔声说:“疼不疼呀”

    他尚未回答,她手起箭落,又是四支箭拔出来。趁他的惨呼尚未出喉,烧红的酒精淋在雪白的帕子上,一下捂住伤口。

    花溶歪了头,侧脸看他,他的目光迎着她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紧紧抓住她的手就不放,声音那么微弱:“十七姐,我好疼”

    这声音,不像是他的,而是幼小的陆文龙被摔疼一般,娇嗔地喊:“我好疼啊”。

    一种柔软的情怀在心口荡漾,花溶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尚未回答,他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苦楚。

    他的手还是紧紧抓住她的手,掰都掰不开。花溶也不掰,叫了一名侍卫一起,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到床上,早已暖好的被子,温暖而滚烫。可是,他的身子并未随之滚烫,而是越来越寒冷。

    伺候一边的侍卫早已熬好了药,花溶端起给他灌下去一大碗,才在他身边坐下。

    这时,寻来的民间郎中才匆匆感到。自伪齐大军压境,人们四散逃亡,急行军里,又无军医,侍卫出去半日,请了一位大夫,也算得是幸运事情了。

    大夫摸摸岳鹏举的脉,又查看他的伤口,见花溶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很是满意,赞道:“夫人也懂医理处理得很好。若是再迟一会儿,只怕会更加严重”

    花溶随军以来,自己和鹏举都经常受伤,所以平素看看医书,尤其是在鄂龙镇边境休养的那一年,夫妻二人都快成半个大夫了。

    她谦逊地回答,仔细地看大夫拿出一种祖传的褐色膏药涂抹在鹏举身上。涂抹好,包扎好,她才给了大夫一笔丰厚的诊金,大夫听得是一代名将,很是欢喜,谢道:“小人不敢要岳相公的诊金”

    花溶微笑道:“老先生多辛苦了,怎能不要”

    大夫却正色一揖:“小民在乡间行医治病,生活安稳。但自从金军和伪齐军打来,就没有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小民的两个儿子都被乱军所杀。一直期盼王师兴兵,杀退金贼,大家好有个安稳的太平日子。久闻岳相公大名,替他诊治,小民深感荣幸”

    花溶肃然还礼:“多谢老先生信任。”

    大夫坚决不收诊金,只问:“夫人,如今朝廷是要跟虏人决战么只要杀退虏人,就算替我儿子报仇雪恨了”

    “老先生请放心。朝廷会尽力保护宋国的子民。”

    大夫欢天喜地,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诊金,飘然而去。

    花溶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心里深深的忧切,当今天子,真有和虏人决战的勇气和魄力有么有么

    王师北定中原日,是多少流亡百姓的殷切厚望

    可是,赵德基,他当得起这份厚望

    岳鹏举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花溶勉强喝了两大碗粥,又去屋里陪护他。此时天色已经黑尽,她忙碌这一阵,又坐这么久,浑身的汗水凝结,才觉得冰凉。再摸岳鹏举,他的浑身也是冰凉。

    她焦虑不堪,他重伤损元,如果一直暖和不起来,真是危在旦夕。

    她拿了好几条被子替他盖上,可他的身子依旧僵冷,双目紧闭。

    正在焦虑,忽然灵机一动,掀开一点被子,将他的衣服脱得精光,自己也脱了衣服上床,紧紧抱住他的腰。

    浑身一个激灵,如抱着一个硕大的冰块。

    她费力地翻转他的身子,让他的胸口跟自己密切贴合,手脚都要被他冻得麻木了,如此反复折腾到半夜,他的身子竟然慢慢地有了温度。

    她在黑夜里微笑起来,更紧地抱住他,只觉得疲倦,无比的疲倦,这才想起,自己“绝食”如此多日,身子也早是到了极限,一闭眼,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花溶是被爆竹声声惊醒的。

    但眼皮还是倦得睁不开,迷迷糊糊里,身子贴着那么温暖厚实的胸膛,极其放松的安宁和安全,许久没有过的惬意。

    她暖暖被子,也不管外面的喧闹,攀着被子继续入睡。

    好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一个温暖的目光,睁开眼睛,倦倦地笑起来:“鹏举,你醒啦。”

    他声音沙哑,搂住怀里柔软的身子。他的“搂”那么奇特,浑身疼痛,用不上劲,都是她将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

    她伸手摸摸他光秃秃的眉毛,总是忍不住的笑:“鹏举,你现在的样子好好笑唷”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眉毛被烧焦了,已经变成了一个“无眉人”。被她软软的手摸着,才知道原因,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也咧嘴笑一下,浑身仿佛没有那么疼了。

    他缓缓移动手臂,快要麻木的手臂逐渐有了点力气,也学她的样子,摸在她新月一般的弯眉上。两人手交叉,互相摸着对方的眉毛,看起来,动作那么怪异。

    花溶又是噗哧一声:“我的眉毛还在吧”

    “嗯,还在。”

    “嘻嘻,鹏举,是不是去火里找我被烧焦的啊”

    他点点头。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看看,身上整整八处伤,要休养好,起码得半年。”

    他掀动眉毛,可是,偏偏“无眉”,样子更是滑稽可笑:“不会吧”

    “唉,半年就半年,只要能活着就算不错了。”她由衷地高兴,只要大家都还活着,就胜过一切。笑嘻嘻的,原来,自己越来越贪生怕死了。其实,谁又真正想死

    只是,失去了儿子难免难过。

    他夫妻对视一眼,都是同样的心情。虽然只得一年多的相处,但和这个孩子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孩子小小的欢声笑语不知曾带给二人多少快乐,尤其是花溶养伤的那些日子,每天得他欢笑膝下,度过了许多寂寞苦闷的时光。也为此,她专门去练习从无兴趣的针织女红,亲自给孩子缝制衣服帽子。没想到,一夕离别,再见不知是何时。

    花溶叹道:“但愿金兀术一直善待他。”

    岳鹏举也叹一声:“这个我倒是不担心。金兀术对孩子,总是真心实意的。他绝不会薄待他。”

    岳鹏举也笑嘻嘻的,因为没有眉毛,他笑得也很怪异,已经可以转动的手,轻轻顺着妻子的面颊往下滑,停留在她柔软的脖子上,然后,微微往下。太过久违了,那么美妙的身子,自己熟悉的身子,虽然已跟熟悉自己一般熟悉,此刻却觉得一阵心跳。

    花溶面颊绯红,轻轻拍打他的手,低声啐他:“你的伤口呢”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十七姐,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她的声音更低:“那你就要快快好起来。”

    “哈,都是外伤。以前这些伤都是家常便饭,我很快就会好的,你放心。”

    “胡说,怎会无事七八处呢。得好好养着,不许喝酒,不许用力,不许操心其他任何事情。”

    他叹一声:“都十七姐为我操心么”

    “嗯。以后你完全听我的,我喊你干嘛你就干嘛,若敢违逆我的话”她挺一下身子,这才想起身上空空如也,面上一红,低头就埋在他的怀里。

    他哈哈大笑,她红了脸转移话题:“鹏举,又是除夕了,我们怎么过”

    “我真想陪你出去走走。”

    花溶严重表示怀疑:“你行么”

    岳鹏举翻一个身,一伸手,竟然将她的肩头抱住,笑嘻嘻说:“我身上用的什么膏药貌似很有效。”

    花溶白他一眼,就算是再怎么仙丹妙药,又怎能朝夕恢复但是,在他肩臂之间的那种温暖安全的感觉又实在太好。尽管怕碰到他的伤口,她还是倚靠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嫣然一笑:“我起床给你弄东西吃。”亅亅梦亅岛亅小说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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