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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1參加“雙搶”

    开卷有益。龙年大吉

    七月十四日,林木森回到钱北。

    明天就开始农业大忙的“双抢”;湖乡人多田少,“双抢”并不比“春蚕”时紧张,只是溽暑磨人,使人感到无奈何的疲惫,更显得了劳累。大家对林木森此时回来,有些惊异。

    十一点不到,众人便散去;满地的烟头、糖果纸、瓜子壳,还有槟榔渣。槟榔是湖南喜爱的特色食品;王兴荣他们咀嚼满口的桂枝辛辣与甘甜,即惊奇又有口难辩,引得林木森哈哈大笑。

    林木森准备到钱北港去洗澡;被李金凤拦住了,说

    “都半夜了;河水太凉,到后门去冲一下吧”

    这是回到钱北,她对林木森说的第一句话。拉开后门,李金凤已备好一盆水;温温热,林木森感到心中一阵热。洗澡时,他听见舅妈在调侃女儿。

    “金凤会疼人了明天也帮姆妈拎桶洗澡水,好吗哟,脸怎么红得象猴子一样”

    “姆妈他能这时候回来,容易吗”

    的确,林木森此时回湖兴,连他父母兄弟都感到意外

    回到湖南,父母爱,兄弟疼,一晃惧六个月。

    五月,插完早稻后,有几个同学回家来;他们是到老革命根据地浏阳“插队”的,同学们一脸的茫然,浑身疲惫。林木森惊奇发现,原来在学校里誓不兩立的“两派”,现在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完全恢复了亲密无间的同学友谊。

    同学们谈了浏阳的“知青集体户”生活。吃“红锅菜”,把锅烧热,不放油,乘热锅倒进菜,赶紧翻动,待菜怏,放入泡开的盐水。整个过程象打争夺战,运作要快,不然菜会糊。口粮不够吃,红薯当粮;还风趣地念道,“一斤红薯两斤屎,回头望望还不止。”“萝卜片,红薯饭,米汤青菜赛仙汤。”同学们讲了浏阳的梯田涧溪、山林野兽;说了山火烧林,“我们冲锋在前,险些被火围困,差点作了金训华式好知青。”数百亩的老林子成了“黑木桩”,只好伐了作棺材。说到某某充大师,替人订被子结果连床单也縫在一起时,大家笑作一团。讲到清晨起来去三十里外镇上挑石灰时,大家似乎肩膀还在痛。谈笑风生中无不流露出生活的艰辛,但充满了“知青集体户”的情谊。

    林木森得到一个惊异的消息,那个用脚蹭擦毛主席语录的“反革命”同学春节时与“房东”的女儿结婚了。结婚同学只比林木森大三个月,才十九岁;一句歌词掠过,“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

    “说是知青不许谈恋爱,他岳父是大队革委会主任,办酒时,公社和带队干部屁都没放,还都去喝了酒。”

    “还说要晚婚,结婚证是他岳父去办的,公社立马给办了。”

    “我们队里一个六四知青结婚时,公社说女的差半岁年纪不到,硬是不给办。结果小孩成了黑户。”

    说到“六四知青”时,同学们都有些伤感,闭口不谈了。“六四知青”大多数是因为家庭出身,学校不肯录取,动员“插队”的。正因为家庭出身,“文革”时,有些地方把他们列入了“四类份子”的队伍中。

    第三天,听到工厂“知青办”有车去浏阳,同学们顾不上还没与父母说上几句知心话马上启程。生活已教会了“知青”节俭。他们是轮流回来“求援”的,每人都提着沉重的旅行袋,装着“知青点”各个家长的心林木森一同前往去,他三哥也下在浏阳,顺便给同学“贺喜”。

    挤坐在“解放”卡车后厢,迎着风,沐浴着阳光,同学们唱着歌。

    “这趟运气真好”同学说,“我们来回都搭便车。有时搭不上,只好走。”

    “有的司机好,见到知青马上停车,主动捎我们一段。有的理都不理,气人的是,有的还故意放慢速度,等你跑过去,他一加油门,开走了。”

    林木森在一栋“青瓦土墙四合院”见到当年同命相怜的同学。

    “新娘子”很壮实,略黑,显得比同学的年纪大。她对婚姻很满意,连脸上的酒窝都盛满了幸福的笑;明亮的眼睛时时注视男人的举止,及时地替他料理所需的一切。

    “乡里妹子不晓得什么是爱,只知道伺候男人”同学感到生活很惬意;他说,“木森,不瞒你说,我也不指望被重用。找个堂客,享受一下家庭欢乐。在知青点,我是;在她面前,我就是天”

    林木森走时,同学一直把他送到浏阳县城,托他带些“山货”回去。在汽车站,同学有些伤感,说

    “适者生存。木森,说实话,其实我是怕你不知道六四知青遭了多少罪因家庭成份不好,文革开始,许多人差点被杀;要不是有当地驻军,都差点逃不出来。木森,你是知道的,我的事进了档案。象戴了顶帽子,还说,这运动隔上七八年要来一次,我有个头吗木森,我堂客的二个哥哥都参军后进了城,我也算是半个招女婿;我妈妈有些想不通,又怎么办呢过去带队干部见了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动不动就揪住辫子说上两句,好象我是知青点的闹药。现在见到我,老远就笑,还递烟给我抽。的木森,人就得找棵大树靠着。不瞒你说,我岳父开始硬不同意,我好不容易攀到根粗枝,一不作,二不休,先把她睡了。生米作成饭,我岳父倒七颠八颠地劳了。前几天说,公社把我的档案弄丢了;已让带队干部重新补写了鉴定,还说过两夫让我到公社基干民兵排去。这世道真的怪,说你红就成了红杜鹃,讲你黑就变成黑乌鸦”

    回来路上,林木森不由想到了李金凤

    从浏阳回家,林木森不时翻出一双鞋垫;这是李金凤绣的绒面鞋垫,编有图案的绒花中,歪歪扭扭有个“凤”字。鞋垫是李金凤偷偷放在林木森的行囊里的。一次次地把弄,林木森思念钱北了。

    家里人都要林木森过了“中秋”再走,说“现在是双抢,去干什么你耽心透支,就带些钱去。”

    林木森耽心的不是钱而是柴,是“双抢”期间的稻草。

    湖乡缺柴;烧火全靠农作物的茎杆,桑枝、黄麻杆、瓜豆类茎蔓,最大宗是稻草〓乡烧饭大多人家用两眼“行灶”灶台,烧火处的炉灶口有烟道联通后引到厨房外。烹调不甚讲究,先炒菜,荤腥以鱼为主,即便宜还新鲜。抓把稻草,一扠大小,展成扇形挽个圈,把稍部在根部缠绕一下,塞进圈里,这便是草把。一个草把点燃,锅热,放勺油。第二个草把放进,煎鱼,鱼皮刚黄,灶膛火也差不多了。盛起,再点个草把炒其它菜。放水,下米,掺上“饭娘”剩饭,盖上平锅盖。二三个草把,水开,用锅铲抄底推动一下,搁上“井”字竹蒸架,把刚才炒过、半生不熟的菜搁上。换用高锅盖,顶多二个草把,饭“收了水”菜也熟了。余火慢慢地煨,渐渐闻到了锅巴香

    “双抢”的早秈稻是在水田里“拌”,每天收割完一批田,午后三点半“吃点心”后,女社员会把束好的稻草拖拢成一长条;会计按全队各户人头大人按1.2计,小孩按年龄以0.8到0.2计,已产生的工分各按百分之五十进行分配。会计列好表,到田里任意叫个人“拈阄”;按生产队的“花名册”顺序,以此阄号开始,分配各户的束数。稻草一旦分好,当晚必须拖离稻田,不然会影响明天的灌水、翻田、插秧。刚割下的稻草还是青杆,又泡在水田里,要一束束背到地头渠道桑园去晒;事先还得“抢地盘”,不然得多跑路。没拖走的,队里会让人把稻草在渠道边堆拢一堆,天热,鲜稻草堆放一起会“沤”,就不经烧了。舅舅在三角滩看庄稼,舅妈下不了田;林木森仿佛看见李金凤一个人背着稻草,吃力地在泥水里奔跑

    林木森对家人说,“我明天走。”

    林木森到钱北二年多,正经八百参加“双抢”还是头一次。他是钱北大队第一个“知青”;初来时,队里照顾他,给了六分半的底分,让他同妇女一起出工。妇女最高底分是六分,完成的活比他至少多一半;但谁也没说他干得少,还尽可能照顾他多歇歇。

    三个月后,大队里陆续到了十来个“知青”;按公社“同工同酬”的要求,大队专门召集生产队长开了会。二队的队委们商讨了一阵,把林木森的底分提到了八分五,参加男人出工。平常有王兴荣等人帮扯一把,大家也不指望他干得有板有样,只要能跟得上,倒也过得去。进了大队,因林木森领的是全额“非包工分”,自然成了全劳力,拿十分的底分。这样一来,大队开会有根有椐了,倒一下把全大队“知青”的底分问题解决了。

    现在的林木森必须和全劳力们并肩参加“双抢”了。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2自由組合

    今天是“收割”。

    队长王阿土把收割的地方说了,阿芳婶就领着妇女们出动了;男人们都在晒谷坪上整理箩筐,准备“自由组合”。“自由组合”是以拌桶为单位。

    晒谷坪边竖立着六只拌谷桶。拌谷桶四方型,上大下小,象量米斗,敞口同乒乓球台差不多大小,是用三四厘米厚的硬木板围的;底更厚,为了便于在田里拖行,桶底还有二根菜碗粗的园木。园木略上翘,与桶的敞口等齐,也是拌谷桶的“脚”,拌谷桶因此而能竖立。掮拌桶是用根碗口粗型木棍。将拌桶侧竖,把掮杠对角斜放,人站拌桶边,屈腿肩抵掮杠,手搭拌桶的上端板,手一扳、腿一立,掮上了肩;掮拌桶,人罩在桶内,只看见脚下的路,只得一路小跑而行。虽说拌桶不过二百多斤,但体大招风,掮杠又硬,还硌肩,不是一般人可轻松对付的。

    “木森,桃担箩筐。”

    王兴荣一句话,就把林木森从“观阵”人群中拖了出来。凡自告奋勇掮拌桶的,有“权”组织人;每只拌桶七个人,以拌出稻谷担数计工。

    农村平时一日三餐,两餐米饭,早勃粥,有的晚餐也吃粥。农忙时三餐以吃饭为主,早餐吃粥,会有糕团之类。下午加一餐“点心”有的地方称“腰餐”,如果没有糕团,便吃午餐剩饭,被戏为“扒冷饭”。用开水泡或烧一烧,称泡饭粥。湖乡由此出工分三个时段吃四餐;早饭后,六时半至十一时为上午,中饭后,十二时至下午三时为中午,吃点心半小时,六点半收工,此间天快已黑了。人称三餐九碗时时饥,四餐八碗时时饱。可见多吃一餐还可省一碗饭。拌谷以拌桶为单位,每个时段每人返回时要带一担谷外,上午各拌桶还得“专人”担回三担谷,中午为二担,下午只是一人一担。拌谷的算“责任制”,先干完先收工。如果遇上割谷的田面积大,拌谷出谷多,还可加工分。自愿结合,任劳任怨,“自由组合”的道理在此。

    不拌谷的社员去翻田,要到点才收工。

    男人来到田头,妇女们己集中把田头的水稻割倒了几块;移开稻禾,几个人一声吆喝,拌桶下田。拌稻时人的身体斜对着拌桶角,抡起稻禾,用力打下,“嘭”地一响,稻谷脱落,象雨打凉棚,沙沙声一串;将稻禾一抖,举起又一下,双手卡住稻禾兜中,里外一翻转,再卡紧,又是连打二下,再抖一下;好,这把稻算拌好了。拌了一担多谷,王兴荣便上前收入箩筐;头一担谷是送晒谷坪,他负责上午的担谷。

    王兴荣舀谷时,大家就忙着束稻草。束稻草关键在缚,取小束稻草作“绳”,把躺在田里稻草稍部一蔸,朝胸前搂时顺势将“绳”交叉,把梢塞进,卡住,把“绳”蔸一扯,稻草束紧,抓住一转,稻草束便立在田里了。稻草束完,并在前面移开一个新址;俩个人抓住拌谷桶角上“角”,一声吆喝,把拌谷桶的“脚”抬起,拌谷桶底悬离,只是两根菜碗粗的园木在泥水里面但人便很轻松地推桶前进了。

    “你的稻把分给谁”王阿桂冲着林木森嚷。他是生产队副队长;平日最看不起林木森,经常找他的碴。

    林木森一看,原来自已的稻把比别人的小。李新华过来,说

    “取稻禾要按割的把子拿;把子大把不住,就把外面的稻叶捊些搭紧,象用绳子扎一样。”

    林木森明白了;割稻是有规律的,插秧时一行六禾,割稻时二行一把,这样拌稻后的稻草把是三把一束,分配稻草束大小差不多。还有,能多拿尽力多拿,同样拌四下,稻禾拿得越多,谷越多,完成任务速度越快;是否拌得彻底、干净是后话。

    王阿桂仍虎着眼注视林木森的举动,李新华笑着凑过去,说

    “阿桂叔,今天收新谷应该热闹,唱段曲吧”

    大家一致叫好。林木森忙递支烟过去,说

    “是呀阿桂叔,唱段。热闹热闹,也给大家鼓鼓劲”

    “唱段好,唱段。”

    王阿桂兴致也来了,一亮嗓,双手腰间一扠,唱道

    “自从盘古立乾坤,江南一府湖兴城。十八里龙溪沿城转,水乡处处好风景”

    歌声一亮,田里一遍叫好声。割稻的、拌谷的、翻田的、挑谷的都停下手来,给王阿桂“劈里啪啦”一阵掌声。

    林木森知道王阿桂唱的是游南山,说一个叫张三娘的姑娘坐船去南山游玩。南山又名道场山,在湖兴城南,山上的万寿寺始建于唐僖宗中和年间,至今已有一千余年历史,宋时朝廷命名“钱塘中竺、湖兴道场、温州江心、金华双林、宁波雪窦、台州国清、福州雪峰、建康灵谷、苏州万寿、虎丘,为禅院十刹”,南山因有江南名刹万寿寺而闻名。游南山很长,歌中几乎唱遍了湖兴的风景名胜,湖乡大多人都会哼唱二段。唱完基本要半日时间,王阿桂选唱此曲,自然是要把大家的劲都鼓起来,你唱我和,互动共趣。

    果然,翻田的队伍中传来应和的歌声

    “说风景来道风情,话说北门那个村,姑娘家住下机坊,村前直落一条塘”

    接下来割稻的有人应和

    “门前有块圆磨石,姑娘坐定自思量,远看姑娘象孟姜,风吹一阵粉花香”

    只听五六个人一起和道“有人问我名和姓,姓张小名叫三娘”

    于是,田里爆发出一阵笑。集体作业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带头,总是一片歌声一串笑。大家的情绪高兴了,相互之间也友善了。

    王兴荣送稻谷还没回,拌桶又有了一担多;有人准备装谷,李新华说

    “木森,你先装”

    装箩前,先要清草。双手十指杈开,插进谷里,在桶内一抄,散落谷里的稻禾、稻叶被手象耙子一样收拢,取出;再用簸箕装担,每箩必须装得冒尖,还得不时将箩摇实,补满。林木森舀谷时,大家就忙着束稻草,并在前面移开一个新址;舀谷必须在他们返回前离开,不然会误工。

    扁担上肩,林木森差点绊倒在田里;箩筐里的重量远远超出他的估计。一个“马步”,他舒了一口气,再站起,两只箩筐象从水里捞出,水哗哗地淌。林木森没经验,装谷前箩筐下没垫上稻草,水田湿谷,自然箩里浸透了水。田里的泥有一尺深,每一步都在泞滑泥水里挣扎;好在“桩子稳”,咬牙挑到田埂前,他几乎迈不上,箩筐被双手拧住,顺着他的拉劲,林木森迈上田埂,才清楚是王兴荣帮了他一把。

    一个上午,林木森身上没有一丝干纱,汗水、泥水简直是在淌。担谷回转吃饭时,他知道李新华让他先装担的好处了;他这担谷沥水时间最长,要比最后这担至少轻二十斤。

    上午休息时,林木森的肚子就唱空城计了。此时,大家一起回转,夹在队伍中间,又累又饿地,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不容易挑到晒谷坪,林木森腰已伸不直,几乎连倒谷的劲都没有了。

    闻到饭菜香,嗓子里都伸出一只手。今天收新谷,徐贞女特地买了一角五分钱的五花肉,剁碎,加上二个鸡蛋一蒸。一碗毛豆螺蛳肉,虽然毛豆因蒸过有些泛黄,还是鲜美。还讨来一碗臭和尚豆,这是臭卤泡制的蚕豆。臭卤是由霉苋菜梗卤或芥菜卤制成的,泡制的臭毛豆、臭豆腐、臭和尚豆、臭南瓜,闻着臭,吃起来香爽开冑。林木森急忙端起碗,柔软的饭在喉咙里咽不下;最后他舀了两匙瘦肉鸡蛋羹吃了碗饭,便离开了饭桌。

    中饭后,林木森硬着头皮出工。

    中午王阿桂要挑谷,林木森发现他总轮不到拌桶角;等前面一个人刚离开,后面就有人插到他前面,他只好转到另一个角上去。有时围着拌桶转一圈也轮不上他拌。显然,大家是趁王阿桂不在,照顾他多歇歇。王兴荣包了“出谷”,每一担他都挑到机耕道上;别人的箩筐他装一簸箕摇一下,林木森的那担,他没摇一下。担回晒谷坪,林木森感到比上午那担轻。

    吃点心后,王阿土让林木森去分稻草;因为妇女们已割完稻,除了把稻草拖在一起,其他人帮拌谷的男人们递送稻禾和束稻草。生产队里分物质不让女人插手;因为她们眼睛大,心眼小,容易产生口角。

    太阳西斜,稻己拌完;王阿桂他们担着谷回转了,他们都惦着自留地。妇女们都盯着稻草看,最后一束稻草刚分掉,不等队长发话,她们已奔到自家稻草前,开始背稻草“抢地盘”。李金凤已瞄准了河堤边一处桑园,虽远一点,但方便稻草晒干。她首先背上四束稻草就跑,一路泥水四溅,到了地方;一束占上一个角,“地盘”划定,就可以安心地运输了。林木森也打算背四束,乖乖,每束不不轻于二十斤。二趟下来,他就有些吃不消了。一声哨音,收工。田里背稻草的人多了,天也黑了。

    “你把稻草竖起,摊开些。”李金凤吩咐他,口吻象姐姐。

    “你来晒,我去背。”

    “不你还有一担谷要挑”李金凤语气充满无奈;因为她不能替林木森担谷,别人见了会说闲话,说林木森不能算个全劳力。

    把稻草摊晒好,机耕道上己是三三两两回转的人,摸着黑走向灯光点点的村落,心里有一种慰籍。李金凤背着羊草筐,紧跟在林木森的身后;林木森发觉这担谷比想象的轻,到晒谷坪昏暗的灯光下,他才发现箩里的稻草特别多。显然是李新华有意所为;这也只有在天黑才行,大家都忙于自家的事,也顾不上是否有人偷懒耍滑了。

    到钱北港洗个澡,扒了半碗饭,林木森就感到饱了。说在靠靠,一支烟没抽完,他就打起了鼾。

    李金凤进来,叹了口气;小心地把林木森的脚移到,用扇子赶了蚊子,放下蚊帐。转脸看见母亲,掩饰地说

    “姆妈,听听他打的牛皮鼾。”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3“生活架勢”

    农民珍惜土地,敬畏土地。

    湖兴过去几乎每村都有土地庙,敬奉农田的土地庙称“土谷庙”,有的大圩垸里也有;还有些建立在田边,半人高或更小的小庙称“田祖庙”。到庙前致祭,民称“祭田公田婆”,是古代祭后土之遗风。致祭活动大都在清明前后、插秧前后、夏至时及秋收开镰时举行,备线香、黄纸、肉饭等拜祭,致祝祷及叩谢之辞。清明时拜祭为“许愿”,插秧时拜祭叫“尝甜头”,秋收时拜祭是“还愿”。夏至时拜祭者无论天晴下雨,要穿蓑衣戴斗笠,祷雨水充足;秋收时插些黄熟稻谷于供饭上,有荐新享神之古意。

    “文革”把土地庙、土谷庙、田祖庙全给“革命”了。现在,大家仍也都口口声声喊“破四旧、立四新”,家家户户在“神龛”位贴上毛主席像。只是,毛主席像在蚕房、粮库里都能贴,但在田地桑园就不好办了。

    “千年田地八百主,举头三尺有神”。望着给予衣食的田地桑园,人们心里惶惶了。每在“清明”作秧田的前一日,队里的三五个老人会“偷偷”地去田里,在田头向阳坡上“搭”田祖庙。平块箩筐大小的地,竖上两块砖,盖上两片瓦,从怀里小心取出“土谷神位”。一块贴着红纸的木牌位。“文革”简化了手续,土谷神、蚕花仙子、灶神都用红纸代替了。打开一个油布包,点上二根蜡烛,敬上三支香。行香三轮,九九归一。三五个老人围着,默念祷告,等烛尽香完,四下看看没人,慌忙磕上三个头。“田祖庙”自然要拆掉,但这块地方一年内都不许动用。返回时,老人们个个昂首挺胸,象替村里完成了一件“伟业”。

    割稻、插田这是妇女们最基础的农活,似乎最平常,其实最累。农村的孩子“启蒙”晚,男孩子顶多读完小学,十二、三岁的人了;应该开始学做农事,先跟着妇女作。首先干的农活就是割稻、插田〓乡人多田少,女孩子不到十五六岁不给出工抢工分。有些农活例外,一是春蚕时采桑叶,二是割稻、插田。说是新手,劳作一天计四分工分。若不参加,队里老人会把嘴一撇,拉长了声调问姑娘的阿爸、姆妈“家里千金对去城里姑娘城里有婆家了田不插、稻不割,白米饭呑得进喉”

    “双抢”时,生产队每日插田都有“任务”;收一天,种一天,不得延误。宁早不趁晚,所以插田这天要开早工去拔秧。

    天蒙蒙亮,村里就响起哨子声。揉着腥松眼,脑袋里还残留着梦,相跟着来到秧田。

    在拔第一把秧时,大家会习惯地先用秧根擦手,以防“秧疯”。

    女人们拔秧坐“秧凳”,一种底部有块前面翘起的木板的凳。秧凳放在秧畦上,捆秧的稻草撂在底板上,隨着拔秧,身子一扭秧凳就向前了。拔秧时伏着身体,两只手掌竖起贴地张开,四指向前拨进秧苗,順势向身前捋。虎口内装满,两只手的秧归拢左手,右手再去拔满一把,合并;扲着秧苗叶在秧田的畦沟里上下耸动,洗去泥。双手合拢秧苗外叶稍部,右手从秧凳抽根稻草,左姆指压住稻草,右手缠绕三二圈,将稻草挤进圈内,扯左姆指压住的稻草用力一拉∶,一个秧把完成。

    男人则不行,没有秧凳,也不许坐秧凳拔秧。你若坐秧凳拔秧,队里老人会关心地问“今天沾不得冷水呀”周围一片哄笑,一回味,原来是说你来了“天癸”。这还是对待“知青”,对农村青年则话也沒一句,家里或本族的长辈上来拎起秧凳后面的档就一掀,“狗吃屎”地趴在田里还摸不清哪里来的风。

    这就是“知青”最头痛、最恼火,也最无奈的“生活活,当地念“卫”架式”。你想,农村青年是“从小抓起”,“知青”可谓半路出家〓乡农民偏偏讲究这些,还有一条定律,“架式太熊,作死无功”。

    男人拔秧的“架式”是,单腿跪在秧畦上,另条腿半蹲畦沟。林木森感到这比“扎马步”还难受,三五个秧把下来,跪着的腿痛,蹲着的腿麻,畦沟里的水被洗秧而荡动,已不是沾不得冷水而是裆里没有干纱。

    不过男人有男人的优势,可以“偷懒”。偷懒有三种方式一是“光明正大”,不时地去归拢秧把;女人们抜秧抜得快,你去把她们的秧把拎到田头归拢,以方便挑秧。二是“见机行事”,不时地去关心女人们;帮着把些畦边沟里的散秧拔了,这样你一个秧把能走上六七米,她也节约了时间。如果她们的捆秧稻草快没了,赶紧把自己的给她,这样你可理直气壮地走到田头去拿。三是“明目张胆”,抽烟;走到田埂上,先洗去手上的泥,再擦干水,掏出烟,可找不到火柴,四下一寻,叫个人,等他过来,花上同样的程序,俩人点燃烟,抽完。丢烟时,真想给卷烟厂提个意见,香烟为什么作得这么短

    这些可不是谁的发明,男人们都这样。不需五分钟,刚才“借”给你火柴的就会站在田埂上向你“借”火柴了。还有一招还“嚣张”,突然有人高声向别人要“纸”,别人给不给且不管,他远远地去“方便”一趟。回来时,队里老人会一个一句地敲打,“懒驴拉磨屎多”、“吃家饭,拉野屎”。年轻人则乘机伸直腰,高声地附和,快快乐乐地笑一阵。挨骂的不气不恼,满脸委屈,下次照样。还别说,若他哪天不去“方便”,许多人还不习惯,因为少了一个可以伸腰、可以乐呵、可以乘机发牢的时机。这就是生产队,欢欢乐乐的集体劳动。

    说穿了,生产队里割稻、插田这些弯腰活全靠着女人和“半劳力”;说得还理直气壮,说是女人有腰劲,小青年未成人还没有腰。男人们则不同,腰是肾,劳累不得。这话女人们也赞同,她们心痛男人,自然就任劳任怨了。其实男人们完全可以不参加早工,问题是工分摆不平。一起参加,这样开早工的时间长短,干活多少,大家都在场,谁也没意见。这就是生产队,充满着无奈何的集体劳动。

    还有,其实“生活架式”差的大有人在;单说一个“扮相”,农民最亲的是田是地,赤脚作田,草鞋下地是务农根本。可现在大多的青年人万不得已是不穿草鞋的,有的甚至把解放鞋、凉鞋、拖鞋穿到田头,踏上田埂先洗脚。姑娘小娘子们怕晒黑,大热天裤脚不挽衣袖不卷,穿着长衣长裤下田。队里老人双眼唝火,想教训,可自家的儿女媳妇也是这样,只好把潮烟竿咬得“咔咔”响。于是,队里老人总结说“教好要三年,学坏一分钟。”还有一句也不知是褒是贬“简直象是个知青。”

    三五个回合下来,天亮了。早工收工的哨子终于响了。

    吃了早饭,男人们分成翻田、耙平二拨。以队里老人的“生活架式”翻田时,人侧立,挺直胸膛,左腿在前膝略弯,右腿距左腿二个脚板远,形成时时欲进的姿态。当年有部电影朝阳沟就很生动地描述过,“左腿绷,右腿撑”。瞅着二行、三蔸稻蔸的前面,左脚向前,挥动带片状圆齿尖的套封铁搭,挖下顺手一拉,使泥土翻转,把稻蔸压在下面,随即右脚跟上。挖到田头后,边退边削平耙散,使块状田泥松散开来。

    林木森发现,依照队里老人的“生活架式”其实彼有道理。“生活架式”摆的姿势是人的重心偏前,挖时左脚向前,有个冲力,迫使你的铁搭在前面寻到个支撑点,于是挖下;右脚跟进,身体回缓,有一个寻找平衡感,于是顺手回拉,使田泥翻转。掌握“生活架式”有个节奏,只要你找准点,跟上“拍”,还真的能挺直胸膛来。

    这个“拍”,就是歌。宋元学者胡仔曾说湖兴“舟人樵子往往能歌,俗谓之山歌,即吴歌也。”,湖兴山歌内容非常丰富,有山歌、田歌、茶歌、棹歌、渔歌、菱歌、织歌等,祭祀、采茶、养蚕、捕鱼、作田、划船都要哼上一曲〓乡好“拉歌”,“拉歌”的基调很简单,七字一句,二句、或四或六、甚至八句为一段。据说源于“茶馆小调”,内容大都是乡俗俚事。象游南山会哼唱的人多,常唱的歌词几乎人人都会唱上三五段。作事久了,有人就起哄。领头“拉歌”的自然是嗓门亮的,铁搭一撑,咳上一声,歌声便在田里响起。有人领便有人跟,此起彼伏,有时还二三人同时跟,关键段子几乎大家一起唱,煞是热闹。

    最热闹的“拉歌”叫古人说,大多是增广夏里的句子。领头人往往会唱前先加上一句“古人说”,再唱“近水楼台先得月”;马上会有人接,“向阳花木易为春。”这类歌没有定版,往往想到哪里唱哪里。

    热闹是热闹,但与大好的革命形势不相符。就说古人说,什么“命中只有八合米,走尽天下难满升。”什么“当路莫栽荆棘树,它年免挂子孙衣。”歌词宣扬的全是“封、资、修”的一套。“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去年,大队革委会决定用“无产阶级革命歌声”占领“广阔天地”,这光荣的任务落在“知青”的身上。

    不就唱歌吗“知青”们信心不说百倍,十足是肯定的。可是,不到一天,完成不了。为什么原因还不好说。没有歌,没有合式的歌。这话能说、敢说吗为什么说没有合式的歌

    作田是最直接的体力活动。作田不象采茶、养蚕、捕鱼、划船等体力活动有着生产独立性,可以把歌声唱得婉转,拉得悠长。作田“拉歌”就是一种劳动号子,有着最简明的节奏。这个节奏基本点就是最基本的锣鼓点子,“1、2、3;1、2、3;123、123、1、2,3。”大多“拉歌”如此,七字一句,二句一段。如游南山的唱段,唱时为“扳艄、一、橹;进、新、桥;米行街、米行街、上、闹、吵吵。”“生活架式”也跟着这个节奏,合上“节拍”,挖、翻,略停,又挖、翻在田里唱歌,五音不全,调子从湖兴“跑”到苏州、上海,只要基点在就行。还有,唱“拉歌”是你唱我和,就是唱上二三段,分把多钟,旁边的人会把铁搭“越界”,多挖几下,把你的活带上。

    革命歌曲雄壮有力,鼓舞斗志;开会、行军、表演唱都行,就是节奏不适应作田劳动的最简单的重复动作。唱革命歌曲,和的人少,场面就不活跃。你低着头唱,别人听不清,当你是在“扯白话”。你高声唱,合不上“节奏”,有人“起哄”要你换支歌;来首“知青”最拿手的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饱含深情唱到一大半,你赶紧闭嘴吧社员们已作了一大截事,就你孤零零在田当中象个戆头

    最后,大队革委会决定,都不唱。于是,田里便没了歌声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4酸菜團子

    抢收便抢种。昨天还黄灿灿的稻田,已是浅水一片。

    湖乡没有耕牛,主要农具是铁搭,类似四齿耙,不同是四股之端各有铁角。铁搭按端头铁角大小有满封、套封、平齿、尖齿之分类,满封铁角平齐、套封铁角呈圆用于水田翻耕,而尖齿、平齿大多用于旱地耕作。大多套封、平齿是满封平齐铁角用钝而改称之。

    号称“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湖乡为何从“犁耕文化”倒退到了“锄耕文化”据说从南宋以后,由于人口的迁移、增长及多熟制的推行,导致的土地零细化。江南地区能够用于饲养耕牛的土地日益减少,平时耕种,人力足以胜任,故牛之饲养尤少,几云绝迹。而铁搭更能适应江南地区粘重的土壤耕作环境。于是,农业生产出现了一种简单化趋势,即人力代畜力。

    男人们分成翻田、耙平二拨。翻田的人多,干耙平活的大都是有经验的人,这是“技术活”;他们要把翻过、削耙过的田再整理一遍,边耙平边退。作耙平活要心中有数,眼观四面,削高补低;倘若田里高低不平,水面就不好控制,秧苗会因过干或浸水太深而不发蔸。

    田耙平,秧苗也挑到了。

    农民忌讳颇多,过去称头天插秧为“开秧门”,须备荤腥酒菜、香烛黄纸,在田边或土谷庙祭烧,祈求保佑丰收。如请人帮忙插秧,主人除热情招待,还要说些慰劳话。早餐,每人要吃两个鸭蛋。鸭蛋称“种田子”,有“吃了种田子,将来谷子”,“吃了种田子,秧苗不会浮”的说法。在插第一行秧时不得开口,不互传秧把,不可把稻秧甩在别人身上等。插秧至田头有余秧全插在田岸,表示今年多粮实亦供耘田时补株用。结束插秧那天,又叫“关秧门”。

    秧苗挑到,先有一人拿着“秧模”下田;“秧模”是一根二尺四寸长的细竹棍,在田两端用“秧模”作标准插上一行秧。清早就出工拔秧的年青妇女、大姑娘们来到田里;她们两人一组,以“秧模”为准,放开“秧绳”,绷紧,在“秧绳棍”扎好,田埂前。转眼间,水田被棕的、麻的、尼龙的“秧绳”分割成一行行的长条块。插秧先“打秧”,必须把秧平均地抛在待种的水田里。拋下秧后,每人一行以四乘三的规格,边插边退。这是集体作业,稍不努力,落在后面就突出了。落得远的,有人会在另一端插上秧,“关”在里边的人在众人哄笑声中,小心地从秧苗间走出来,简直难堪极了。

    又有人开始“拉歌”了,唱的还是游南山,好象是秧田那里传来的

    “桃红柳绿三月天,妹叫情哥去叫船。白雀山上奴去过,今朝搭郎游南山”

    翻田的人群中有人和道

    “港湾有只小蓬船,郎哥开口问船家今朝载伢到南山,你要船钱几百文船公当下便回言张三勿是陌生人,慢慢准备可动身”

    担秧的人中也跟了上来

    “姑娘听言心中喜,回到房中换新衣,湖绸短衫外底肩,玄色洋绸百褶裙,青丝细发黑乌云,旁边插个一丈青,斜插珠花鬓边垂,金翠耳环左右分,袅袅婷婷走出门,好象蝴蝶舞翩跹”

    林木森很快巨心听歌了,他乱了阵脚,一味紧张地翻挖农田;双眼紧盯着稻蔸,挥动铁搭,挖、翻,挖、翻,机械地向前。铁搭荡动着泥水,田里很快就成了泥桨池,只能估摸着作。

    集体作业还有一个特点是喜欢开玩笑,大家都是主人又全是“帮工”,有些人干活时总喜欢找个人寻开心快乐一番。捉弄的人一般是你的左右俩个人,相互挤眉弄眼就达成默契。左右两人突然一个“冲刺”,挟着你向前,挖着挖着,上面一个人会突然停下,揉揉腰、伸伸臂;下面一个仍紧紧地“押”着你,逼你向前挖;于是你成了“中间领头的”,两边挤着你动,使你乱了章程。还有的是两头齐攻,把你甩在后面;甚至故意“拉”下一些活给你,使你更慢;待你“拼杀突围”,还会遭来一番嘲弄。其实作集体作业一定要适应规律性,你要不急不慢地与上一个人保持三二行的距离;隨同着前进,人也轻松。对付捉弄方法只需一个“懒”字;你偷懒我就歇气,渠不通水不流。上边不挖我也不动,下面的想夹攻,你不理会,待他超过你就反过来压着他,“围困”的就不是你了。

    林木森总憋不下一口气,硬着头皮作,总形成“异军突起”。聪明人往往会输给精明人。

    浸在钱北港,河水带走他满身的泥;林木森才感到“今天结束了”的轻松。真想好好地吃一餐饭;可连筷子都举不动,喝了一碗稀饭,他便睡了。

    朦胧中,被人推醒;林木森连眼皮都不想睁,翻身又睡。突然他闻到一股香味;淡淡米香,还掺着酸、带着甜;揉合着,起周身神经,激起肠胃异常兴奋地蠕动。林木森惊喜地看见李金凤站在床前,手里捏着一个团子刚蒸好的酸菜团子散发热气,更散着的芳香。

    “烫呀你急什么”看见林木森被烫得张口结舌,李金凤咯咯地笑个不停,说,“起来;起来喝碗稀饭。”

    团子粘粘糯糯地,拌了油、加了糖的酸菜馅格外香。就着稀饭,林木森一口气吃了六个,感到周身舒畅极了。

    “明天歇一天吧”徐贞女说。

    “没事”林木森摇摇头;一想到明天,他浑身又感到疲惫了。象是给自己打气,他又说,“明天拌稻,不能歇”

    李金凤听了,心里一顫;她把锅里几个团子捡到碗里,收进了里屋。

    肚子饱,林木森睡了个安稳觉;睡前还抽了支烟。

    有了经验,林木森咬咬牙,挺顺利地拌了一天稻;可能是酸菜团子撑开了肠胃,他中午吃了两碗饭。几天来,李金凤头一餐替他添了碗饭,很是高兴。见林木森在唆螺蛳,笑着说

    “给你猜个谜。拎来一桶,洗洗一桶,烧了一桶,吃了一桶,还有一桶。是什么”

    林木森知道是唆螺,一桶螺蛳,剪尾蒸熟,唆去肉,螺蛳壳还有一桶。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李金凤很是得意,说

    “你在干什么”

    “唆螺蛳。”

    林木森唆螺蛳自有一套,螺蛳的尾巴剪得短就不好唆,人们往往用针去挑。林木森却用筷子把螺蛳肉顶进去,再唆便行了。

    “还不知道你给我吃一个螺蛳。”

    林木森一笑,装着没有听懂,筷子一顶,唆出一个螺蛳肉递给李金凤。李金凤一怔,悟到刚才的话有误。看见林木森故作正经,脸一红,把螺蛳肉吃了。李金凤吃自己嘴里的螺蛳肉,林木森的脸更红。看见姆妈在偷笑,李金凤端着碗走进了里屋。

    今天收割的田离河堤近,林木森知道了晒稻草的地盘,等谷装好箩,拌稻的人收工,先去把稻草背到河堤边。李金凤算是收了个早工,可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吃了晚饭,林木森早早地睡了;朦胧中听见李金凤在埋怨姆妈

    “几个酸菜团子都留不住;薛帅要吃,也吃不了八只团子。”

    “就几个团子,你有完没完”

    “姆妈,我说的是团子吗家里就这么点晚粳米”

    林木森还真的惦记昨晚的酸菜团子了,淡淡米香,粘粘糯糯地,掺着酸、带着甜的酸菜金娥怎么会这样贪婪。蛮横。都是不又全是,更多的是蔑视。在她眼里,林木森已不是城里“大官”的儿子,也不是大队干部,扛不动钱北的麻石街,只是一个“上门女婿”;一个“嫁”进李家的“童养女婿”,一个给李家“传种接代”的人有这种想法的还有舅舅,还有村里老人,还有

    林木森有些懊悔了,或许,真不该这时回来

    他又想起龙溪茧站的酸菜包子;渗着肥肉熬出的油,掺拌在酸菜里的油渣人在困境里,最低廉的食物胜过山珍海味。

    去“铁路工地”到公社集合那天,林木森去看了徐桂香。徐桂香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她说

    “陆宝林还算有点良心木森,你同他说说,帮忙把你转到良种场去。只要他去和王主任说;杨场长那边,我让我男人说。”

    林木森知道公社良种场是“农场制”,动心了;路上憋了半天,还是向陆宝林开了口。陆宝林当即便“封了口”,说

    “都是种田,良种场会强到哪里小老大真是个书呆子我一不管人二不管农,没有王主任同意,我能去钱北点名让你去铁路工地”

    见林木森满脸茫然,陆宝林摇摇头,说

    “大树底下好乘凉小老大。”

    林木森又想到同学所说适者生存,想到罩住同学的“大树”。若与自己相比,同学的“大树”小多了。

    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吗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5金鳳心“痛”

    李金凤用力拉上后门;“乒”地一声,表示了她对姆妈的不满。

    她捞出洗衣盆里的毛巾,敷在脸上。温温的水润湿了被太阳烘晒一天的脸,有些火辣感;平日里,李金凤会毫不在意,知道这种痛不一会就会消失;此时,她竟然滋生出一种莫名状伤感我的脸晒黑了,会脱皮一块白、一块红,我会变丑心里一紧,周身竟颤栗起来;她禁不住,哭了。

    李金凤用毛巾捂住嘴,不敢哭出声,任凭泪水往外涌

    李金凤的泪水一多半是为林木森流的。她认为,林木森不应该受这些苦

    中国农村风行“早婚”;湖乡尤盛。解放后,破除早婚陋习是中国婚姻家庭制度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但,农村里结“娃娃亲”,或变相地以收“干儿、干女”名义结儿女亲家的现象屡禁不止。初识人道的李金凤接触的第一个男青年就是林木森。虽然话从没说透,俩人也没有什么亲昵言语举止,但俩人同处一室,日夜相对,少女的矜持并没有束缚住李金凤对林木森的袒然。

    李金凤也说不出来林木森有多么地好,只是敬慕他的学识,崇拜他的才干,还记住了他对自己所有的好。在父母的暗示、小姐妹的玩笑、周围的戏谑中,李金凤也认定林木森是自己的男人时,却听到了林木森与沈梅英的“恋情”;李金凤的自尊遭到了伤害,她感到了羞辱,产生了忿恨快,李金凤找到了差距,自家的家境远不如沈梅英,还有,自己不是“蚕花娘子”,还有,自己有处不好启齿的李金凤气诿了。

    林木森突然被抓,众说纷纭,惊诧中更多的是嘲讽。古人说说得好,“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虽然也有指责声薛长寿的,但大多人认为林木森是咎由应得,连李阿三都有些幸灾乐祸,他对前来赔不是的天康姆妈说,“亲家爸是干部,应该大公无私。木森是个不知好歹的戆头,应该吃些教训”

    而李金凤却没有一丝的。每晚望着空寂无人的小床,心里反增添了一种牵挂,认为亲家爸太不近人情。

    林木森从“龙溪茧站”回来,性情的变化使李金凤懵了;男人遭到挫败会如此地悲怆李金凤不忍的心开始“痛”了。

    李金凤是个“文盲”,但喜欢听戏文;过去,每年“谢蚕花”,队里都会“请戏班”唱滩簧戏。“滩簧戏,不是戏,又呒刀枪又呒旗,又呒彩衫又呒靴,阿哥阿妹叫到底。”戏文中,多少落难公子的遭遇、含辛茹苦的小姐、状元及第洞房花烛的故事嬴得了她不少的眼泪。年轻的姑娘心底对未来男人都会有美好的设想。现在,这样的故事真的在她的生活里发生了。她却不能为他解难,反要他为自己劳累。

    林木森突然回湖南,李金凤心里很矛盾;她猜测是“丝袜”引起的,对于林木森的侵犯,她不知是从,虽然不反感,因为沈梅英,还有朱丽雯心里总有个结。林木森赶在“双抢”前一天,赶在她最累的时候突然回到钱北,使她惊喜中产生了一种有了依靠的慰藉;这才是男人,李金凤心底的爱复活了。

    只要是林木森对她的好,李金凤便永铭在心。

    下午,林木森背稻草时跌倒在田里;李金凤被他一身泥水的狼狈样引得捧腹大笑。过后,她的心疼了;好疼,眼泪都流出来了。也就这剎间,她对薛长寿的不满转变成了怨恨;两家前街后院住着,还是亲戚,竟然要害林木森。更可恼的是姐姐,不但不感到她的家人对林木森不住,反而对他蔑视;与人说些什么,林木森是“绣花枕头包稻草”,“我姆妈指望他来作撑门栓,能作根扫帚柄就烧高香了”

    林木森回湖南后,金娥对林木森被抓进龙溪茧站的尴尬彻底忘记了;开始频繁“回娘家”,恢复了以往的“针鼻子上抽根线,母鸡掏个蛋”的习惯。

    晚上,金娥让女儿来“借”两个鸡蛋。家里养了二只母鸡,天热,有时隔天才生蛋;在李金凤的坚持下,舅妈每天给林木森烧碗蛋汤。薛帅见外婆只给一个蛋,不肯走;徐贞女正为难,金娥见女儿半天不回,亲自找上门来了。

    “姆妈,外孙吃二个蛋,多大点事还要我跑一趟。我还有一大堆事哩”

    “家里只有两个鸡蛋。让她拿一个,这小祖宗不肯走。”

    “一个蛋怎么分姆妈,你有二个外孙呀”

    李金凤忍不住了,说“阿姐家不有四只母鸡吗”

    “哎呀好不容易攒齐一二十个蛋,卖了。家里油盐酱醋全指望着这四只母鸡;现在这么累,总得砍点咸肉给帅儿阿爸作碗咸肉冬瓜汤喝吧”

    “阿姐,干脆把我家两只母鸡抓去算了。”

    “你这是什么话金凤,平日里阿姐没帮过你吗队里分米分柴,不都是帅儿阿爸帮着送回来的就上次,帅儿娘姆还送来了十个鸡蛋。”

    “上次”李金凤的嘴唇不由颤抖了,她怨忿地说,“亏得阿姐记得这十个鸡蛋我倒一直想忘哩。”

    “我我只是随便一说。不借算了”金娥理亏,冲着女儿说,“走,回家去;哭什么少吃一个蛋会死呀走。”

    徐贞女抓起两个鸡蛋,追了出去。回进门,正要开口;李金凤拎起水桶便走,用力地关上后门。

    徐贞女也是满肚子的委屈。

    自打林木森进门,徐贞女就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待,“只差没放进肚子里怀上一回”。木森英俊潇洒,识文断字;金凤也能象金娥一样,嫁个“秀才”,她好开心∥况木森还是她的上门郎,是她后半身的依靠,能不心疼。

    徐贞女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知道林木森是城里人,读书人的面子观念重;她生怕委屈了木森,处处压着李金凤,不让女儿把木森看作“入赘女婿”;而要事事尊重,“奉夫为天”。没料到林木森羽毛刚齐,就要落到别人家枝头上∶在她去了一趟龙溪,晚上十天半个月,王宏铭把林木森调去“公社治保会”,还真是鸡飞蛋打。林木森虽然关得冤枉,却收回了心。徐贞女也知道林木森是不会安分守纪在家中,也知道王宏铭挺看中林木森她去龙溪诉说了木森情绪低落的状况,王宏铭听了脸色很阴沉,便把林木森派去了“铁路工地”,但这必须在和金凤“圆房”以后。家里并不指望木森当官发财,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行。

    徐贞女认为林木森的人还好,肯吃苦,话不多,就是不顾家;盐钵子朝天,也不会买斤盐。林木森有钱,徐贞女知道他每月上城里一趟,是去姨妈那取他父母寄来的钱。他抽“雄狮”香烟,每天抽一包多,一个月烟钱五六元;换个“丰收”牌,省下的钱就足够家里“厨房开销”了。

    林木森不知道,他这样地招扬,惹得金娥眼红,天天来哭穷,嘀咕着让姆妈开口向林木森说说。在金娥眼里,林木森只是“入赘女婿”,特别丢了大队的差事,更是块“回汤豆腐干”,公公虽说不讲情义,可毕竟还是戳穿了林木森的“西洋镜”。什么“大官”,还不是个“牛鬼蛇神”。可徐贞女开不了口,林木森来钱北二年多,没拿队里一分钱,就连给城里姨妈送些百合、红薯都是他花钱另从生产队买的。

    昨天,李阿三回来伸手要三角钱;买包“潮烟”、剃头,嘴馋了,想吃两根油条。家里寻遍只有二角钱;李阿三说卖二个蛋,徐贞女要留给木森。李阿三一听,歪着脑袋,说

    “一个劳力每天吃一个鸡蛋这事恐怕只有茶馆才听得到”

    乡里人命硬;哪有男人每天吃蛋的又不是女人“坐月子”一个鸡蛋可卖六分钱,火柴二分钱一盒,食盐一角五分一斤,没病没痛,吃得起吗徐贞女只好出门借了二角钱。现在看来是金娥嘀咕到金凤阿爸那去了;昨天唆使李阿三要钱,今晚让薛帅来要蛋,是想刮尽口袋,逼我向林木森开口。

    徐贞女算是想明白了。金娥太心狠家里的东西全装在她肚子里。别说向林木森开不了口,凭金凤今晚的口气,倘若她问声“春茧分红”呢自己巨法开口了。“春茧分红”的钱到手上起,薛帅天天缠着,金娥日日磨着;经不起这二张甜嘴利齿,三角、五角地给,十七元八角“春茧款”连短裤都没扯一条就稀里糊涂没了唉,这笔“孽帐”何时是头

    林木森躺在,似睡非睡。家里这些事丝毫没有干扰他,金娥的举止他已经习以为常。在林木森心里有一个准则,这是父母规定的自己只认出工不拿钱,一切日常费用由家里负担。因而他对此是视而不见,从不过问。

    李金凤用力拉上后门;“乒”地一声,惊醒了他;李金凤对姆妈、阿姐的不满,只在林木森的脑袋里转了个圈。林木森满脑袋的后悔,这些事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6木森后悔

    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林木森对早晨出工的哨声感到一种惊恐。

    十来天下来,浑身肌肉酸痛发胀,有时甚至感到连抬眼皮的劲都没有。但,他每天还是随着社员们走到田里。他丝毫没有什么“为了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穷苦人而奋斗”的革命思想境界;劳作就是挣工分,以换取能生存的物质。也没有“向贫下中农学习,练就扎根农村本领”的革命精神情;只是“都在出工,呆在家会被人嚼舌头”的一种无奈的面子观。退一万步,湖乡的生活环境比浏阳要强多了,“知足常乐”还有关键的一点是,钱。林木森很清楚,在踏进门的那刻起,就有人在盯着他的口袋;他也几次想掏出父母给的五十元“透支款”,最后他没拿出来。

    林木森这次“探亲”的最大领悟是,“貧不學儉,卑不學恭”;贫者不得不节俭,卑者不得不恭维。所谓,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之。生活的磨练会使人长大、懂事;使人产生思想。

    “文革”已进入“斗、批、改”运动,“造反派”们开始巩固政权。“全国学习解放军”,工厂也实行“军事化”。厂部为师,分厂为团,工部却为连。林木森的父亲他们现在分在各连工部里劳动,改造思想。父亲分在工具连,每天拖着板车分送原坯材料,收集工人的产品;车间里有两辆运送货的电瓶车,司机们坐在一边侃大山,“造反派”却要“牛鬼蛇神”们用原始的体力劳动干。

    林木森听说了一件事,工厂一个副总工程师在劳动中被材料压断了腿;职工医院敷衍了事,伤口发炎,溃烂,只好自己请民间郎中来看。父亲工资已被“冻结”,按百分之六十发,每月工资六十二元八;兄弟五个下放二个,每人每月家里固定补助十五元,弟弟“待业”。还得寄钱给大哥,大哥大学毕业,坦克动力制造专业,赶上“文革”;因父亲的“历史问题”,“待分配”二年,家都不敢回。后来一再表示“划清阶级界线”,还是分到大西北的煤矿去了。

    家里开支全靠母亲和二哥的工资。

    林木森非常感谢二哥,二哥在父亲“打倒”后,放弃高中学业,进厂作了临时工,在运输二连作搬运工。

    开展“斗、批、改”,二十八个正式工有十六七个都忙着“抓革命”,十来个老工人只好领着四个临时工们“促生产”。工作累,还经常加班;反对经济主义,加班没有加班工资。二哥对加班却很高兴,每次可得一张“夜餐票”,凭票可以到工厂食堂领四两饭和三角钱菜。二哥总不去吃,攒了三四张,便去食堂打份红烧肉回来;食堂买“肉菜”不要“肉票”。二哥二十五了,正是恋爱、结婚年龄,城里开始讲究“三转一响”三转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收音机;二哥一样也没置,一是没有“票”,关键没有钱。母亲让他每月存些钱,他答应得很好,可家里遇上什么事,他总是一声不响到银行去取钱。

    林木森回家后,二哥每月开支先给他五元“烟钱”,平日还隔三差五买包好烟给他;见他尴尬,就说“你在农村,孤身一人,比我苦多了”这次的五十元“透支款”就是二哥给的。林木森舍不得二哥的这份情他决心多出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林木森想作到自食其力;他盘算了一下,到明年一月农村“年终结算”以每年一月十五日为截止日有半年时间,就算挣一千五百分,按去年“分红率”,有九十多元。一般一年的粮油柴要一百零八元,他少了半年的“工分粮油柴”,大慨是二十多元;两扺,略有薄利。

    林木森太年轻,他根本没有去考虑在盯他的口袋的人是什么想法

    林木森有时会思念去年的“双抢”那美好时光。几个人呆在“治保会”,天南地北乱扯,海阔天空胡侃;累了,找个地方躺一觉,还说“昨晚整理材料弄到天亮,太困了。”“脑袋太乱,休息一下。晚上好开晚班。”悠哉悠哉就是一天。他连田里的稻草都不用心,队里几个有“问题”的人,往往是自己家的稻草放一边,先帮着李金凤。不过,今年“治保会”的人也没这种待遇了。一是没有“中心任务”;二是公社有要求。沈心田作公社“一把手”后,要求干部向农民劳模陈永贵学习,不忘劳动人民本色,保持参加劳动的习惯。他要求公社干部“户口入队”,每人都要落实到生产队。要求大队干部全年至少回队参加四个月劳动。这些要求很可能会是形式,但规定“春蚕、双抢”期间不开会,大队值班人员不得超过三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龙溪人”兜,沈心田比“老书记”刘水根强;体察民情,懂生产等等,象当年的张社长。林木森有时也会回想沈心田在龙溪茧站与他的谈话,感到字字句句里浸透着关怀和期望。此时林木森却很不以为然,他感到众人夸沈心田是“农业专家”言过其实;连水稻的生长期都弄不清,还搞什么“科学种田”

    昨天,林木森和副队长王阿桂“吵架”了。

    王阿桂去大队开了半天会,领回来一项新任务“水稻直播”;水稻不用育秧,直接点播到田里这是由公社张国庆带队,田树勋到外地学习了五天,带回来的“科学种田”新方法。王阿桂说

    “想想,多好的事不用育秧,省了多少事,还不用插田,妇女们可他姆妈的享福了”

    “水稻直播”算不上新技术,原始的水稻栽培肯定是直播;我国历朝都有直播稻谷的记载。林木森在湖南期间,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是“泡”在新华书店里;“文革”时期的新华书店很冷清,书架上除了政治,只有“再版”的技术书籍。为适应身份,林木森认真地阅读、学习了农业知识。林木森看到过“水稻直播”农业技术,美国的商品谷物农场就是在旱地直播种植稻谷,生产过程就象种植小麦;把地里的水排干,再播种。

    当林木森发现生产队为“水稻直播”浸种的还是常规晚粳“湖粳七二”时,他迟疑了。

    水稻是一年生禾本科植物,德会使枝雇颖花分化延长。“湖粳七二”的生长期是一百一十天至一百一十二天。已是七月二十七日;“霜降”是十月二十四日,满打满算九十天。水稻生殖生长期从幼穗分化开始,经拔节孕穗、抽穗开花、到灌浆结实,一般需一个月左右。俗话说,“寒露打青稻,霜降一起老。”“直播稻”的齐穗、开花时间,正处“寒露”;天气降温,会灌浆不实,收获的只有瘪谷、空壳。

    林木森是被鬼摸了脑壳,找到王阿土说了。王阿土埋头抽了二锅“潮烟”,召集队委和几位“老把式”,让林木森把“书本”的话给大家说说。林木森话没说完,王阿桂不屑地说

    “你懂个屁育秧插田,秧苗需返青,等于死了一回。直播稻是直接生长,肯定长得壮;秧好一半田,肯定产量高再说种直播稻还有化肥奖励”

    “阿桂叔,我没说直播稻不好,是说用的稻种不对。如果只种一季,用湖粳七二也行;我们是种双季稻,季节的时间不适宜。在美国种直播稻”

    王阿桂一拍桌子,训斥道

    “林木森,你好反动我们种田为革命,你竟敢拿美国来比美国佬是什么东西张牙舞爪,还不是被我们打回老家去了”

    王阿土忙打圆场,说

    “阿桂、阿桂,我们还是别扯远了;什么美国不美国,放到一边去。阿桂,我看木森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作田无样,春种冬藏,首先是不误农时。姑娘还没长全,你能让她生娃娃”

    有两个队委和“老把式”们也表示支持王阿土的说法;王阿桂还是抓住“思想觉悟”不放。在几个人的劝合下,林木森只得向王阿桂敬支香烟,作了检查。王阿桂用鼻子“哼”了声,表示了原谅;又劝告他说

    “不懂不要装懂钱北街就你能干,大队怎么不派你去学习”

    林木森被呛到了壁上;打掉门牙往肚里咽,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科学种田”是“革命的新生事物”,谁敢反对在几个队委和“老把式”的支持下,王阿土选择了折中;以大队革委会规定的最低标准,决定种五亩“直播稻”。

    “直播稻”不育秧,但对稻田的平整有要求;象作秧田,开畦平田,耗时费工。十几个人忙了半天,第二天田树勋和大队的人来检查,还是有二亩多田不规范。又捣弄了半天,连王阿桂也觉得麻烦。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队里秧苗本来就充足,正好有些“剩秧”,不知是谁带头,把秧一抛;田里作了畦,连“秧绳”也不用扯,就把秧给插了。

    田树勋和大队的人来检查时,指手画脚期间有意无意地瞟着林木森。晚上,林木森感到憋气;一时冲动,给沈心田写了一封信。他毫无保留地写了自已对“直播稻”的看法,还提出了一些适宜于湖乡的农业“科学种植方法”。他认为“科学是要有逻辑,盲目地、生搬硬套只会事与愿违”带着激奋的情绪写的信,言词也犀利,语气还强硬。信寄出后,林木森后悔了,“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為煩耳”。可,白纸黑字;还落上林木森的“大名”,一切都晚了

    林木森把自己逼上梁山,反安于现状了,能吃能睡起来;龙溪茧站再“优待”,没有自由

    李金凤洗好澡,把林木森己晾上的衣服收下,又洗了一遍。“双抢”时期,天天在泥里滚,男人们也没什么讲究,能备套衣换就行。在钱北港洗澡时,顺手把衣服搓一把就算洗好了。李金凤不肯,哪怕一会就脏,她也要林木森早上干干净净地出门;你是有定、有的人,不能让别人感到你没人管

    洗好衣服,李金凤感到替林木森作了一件事,心里一宽慰,也慢慢平静下来,望着蚊帐里沉睡的林木森,心想阿爸、姆妈偏心,亲戚挤兑,别人不疼我疼想个办法让你休息一天有什么办法呢这样累,宁愿你生病呸呸呸嘴。我怎能咒你生病呢

    李金凤叹了口气,;眼泪又淌了出来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7人心是秤

    李金凤的“祈祷”灵验了。

    菩萨保佑病倒的不是林木森,而是金德江。

    金德江的爷爷就在钱北街上开豆腐坊;“公私合营”时,连人带店,全家入了供销合作社。六六年,金德江中学毕业,在家“闲置”;阿爸“豆腐阿大”让他去店里帮忙,打算让他也进钱北街的“豆制品店”。

    金德江不肯;有话说,“天下三样苦,打铁、摇船、磨豆腐。”豆腐是当日作当日卖,作豆腐的辛劳他清楚。阿爸姆妈每天三更天就得起来,磨黄豆、熬浆、点卤、压制忙完,茶馆已“满座”;还得冲洗场地,还得卖城里豆制品供应凭“豆制品票”;乡里靠黄豆,社员得用黄豆换。黄豆多的可以“存”在店里,张三李四斤把几两地记在本子上。有的隔上半年才来,有的记岔了,黄豆没了还来。六月天卖不完时,得把豆腐切了炸成油豆腐;腊月里遇上“白事”,冰天雪地也得加班。

    金德江嫌苦,晃荡了二年;结果,作了“知青”,分到二队。

    金德江到二队,二队有些人倒沾了不少光。豆制品店的豆渣最令人眼馋;在锅里焙干,搁上油盐葱姜,加上些红辣椒,一炒,香泡黄豆的水更是拌猪食的“抢手货”。

    金德江也是头一遭参加“双抢”。在家闲置时,金德江就在青山蚕种场作“季节零时工”。去年,大队、生产队都没叫他回来;算躲过一劫。

    林木森回钱北第二天,金德江见到他,象看到了“火星人”;眼睛瞪得铜铃大,嘴巴张放得下只拳头,说

    “昨晚我听阿淦说你回来了,还当他在寻开心。徐武他们断奶后,都叫生活困难;春茧小分红时,大多知青都透支。今年上面抓知青参加生产劳动,强调必须参加双抢。大队还开了动员会;徐武、杨慧丽,连钱红英她们四花旦都写了决心书。只有朱丽雯春节回杭州后,至今未归。我还当你躲过去了,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大暑天,一根灯草都会绊人。金德江在担谷上田埂时,奋力一抬腿,后一步没踏稳,连人带箩摔进灌渠里;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卫生所,还好,没有骨折。事情很快传到蔡阿毛耳朵里,他立刻让李忠良到各生产队通知

    “知青是毛主席让他们来接受再教育的,我们要执行毛主席的指示,应欢迎他们;欢迎就要有热诚的态度,既要作到同工同酬,还应作适当地照顾。”

    林木森被安排在晒谷坪蒸谷、晒谷。

    蒸谷是湖乡必不可少的的“农事”。据中国农业科技史记载,中国蒸谷米加工技术最早出现在宋代。公元1101年四川采用“先蒸而后炒”的稻米加工方法,是中国蒸谷米加工技术的萌芽。在太湖地区则流传,蒸谷米起源于春秋战国时吴越时代。越王勾践采取的“破吴七术”中,即有“宜择精粟,蒸而与之。”杭州市市志记吴越相争时,吴国要越国进献良种,越国大臣文种献计,将种子蒸熟后再送给吴国。结果吴国造成大荒年,民心大乱,越国乘机灭吴。越国臣民将余下的蒸谷碾米做饭以表庆祝,于是沿袭下蒸谷米的食用习俗〓兴当年属吴国,对“蒸谷米”也很是喜欢。

    早籼煮饭松散干燥,口感不好。把籼谷蒸熟再晒干,米粒伸胀,韧密均匀,色黄如,晶莹润泽,耐嚼适,芳香甘甜。以现在科学观念说,是因为稻谷经过浸泡、蒸煮、干燥等水热处理,皮层内的维生素、无机盐类等水溶性营养物质扩散到胚乳内部,使得大米的内部淀粉排列结构发生变化,增加了蒸谷米的营养价值;由于稻米糠层中营养素的渗入;大米呈现浅黄色。

    社员没有“蒸谷米”增加了营养价值这些讲究,他们所认定的是“蒸谷米”出饭;同是一碗米,“蒸谷米”比早籼要多出一半的饭∶吃;糯糯地,特别是烧粥,很软和还有嚼味。最最关键是“蒸谷米”容易熟,煮粥只要水烧开了就行,省柴

    蒸谷、晒谷在一起〓乡的晒谷坪边都有一座二眼或三眼的大灶,灶是“半地下式”,大灶上“锅眼”一字排开,大灶的两端,一侧是烧火口,一侧是一丈五高的烟囱。安上特大号铁锅,挑担水倒上;放入蒸桶,蒸桶上大下小,底板有透气孔,底部略小于铁锅的沿口。先烧水,用铁叉把桑桩枝托住,放进炉膛里;桑桩枝的火大,被高烟囱一吊,炉膛里扯得“忽忽”地响。水一开,先在蒸桶下垫上些新稻草,将清除稻草后的湿谷,用簸箕倒入蒸桶,每只蒸桶可放三箩筐稻谷;在蒸桶盖上压几块石头,把用稻草编制的“粗辫”塞紧蒸桶与锅沿的空间快,蒸桶冒出蒸汽;飘出新谷的清香,象“端午节”蒸煮粽子的那种清淡悠荡的芬香。

    这时炉膛里添进了老桑蔸,老桑蔸的火不及桑桩枝旺,但经烧。留下一个人看火,大家去晒谷。看火的人不时地往大锅里添水,并用稻草把去堵漏汽。一锅蒸好,撤出大柴,留着小火,顶着热汽掀开蒸桶盖;也不等蒸谷冷,一个人站在灶台上,用簸箕取出蒸谷,传递到晒谷坪;取出蒸桶大半的蒸谷,余下连蒸桶一同抬下,倒出。取蒸谷时,处处热气腾腾,将手去搂蒸谷,谷粒经蒸煮,尖硬刺手。等重新再蒸一锅时,双手己被烫得通红

    蒸谷在晒谷坪摊开,腾腾热气,一种清淡的芬香在空中弥漫

    晒谷,身处堆满金黄稻谷的晒谷坪,使人浑身充满着丰收的喜悦。早上,等太阳升起后,把晒谷坪上三条长溜稻谷推开;稻谷晒干,担谷进仓,队里就“落实”了一笔进项。

    林木森发觉,晒谷也不容易;大批稻谷堆在一起,要不停地翻晒。用木耙推动稻谷,用木钉耙清理稻草,赤脚把稻谷趟成条条棱道。晒谷坪的水泥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刚打下的湿稻谷散发着热气,人就象是在“露天桑拿池”;翻一次谷,头上太阳晒,脚下“热浪”熏,黄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地滚,浑身没有一根干纱。最烦恼的是痒;稻谷上的芒很细小,稻谷壳一干,芒就会粘在手臂和小腿上,堵住汗毛孔,痒痒地,你得去搔。越搔越痒,搔得出血;弄得全是细小的红斑,你还得去搔。

    林木森很是奇怪,既然要晒干,为什么不抢先晒透一批,好进库以腾出场地来呢只是一味地把前面的谷堆拢加厚,空出场地装新打下的稻谷。林木森问,晒谷的都是队里一些“老把式”,没人理睬他。

    中午,林木森让“老把式”们先去吃饭;一个人把快干的稻谷堆拢一半,留下的一半摊薄。等吃点心时,摊薄的这些收拢润一下,便可入库了。“老把式”们没吭声,虽然也照作,心里很不情愿。

    晚上,王兴荣对他说“你这憨头晒谷坪上的干谷多了,队里会安排人挑谷进仓;干谷少,由晒谷的人进。他们年纪大,都只有七分、八分的底分,你让他们干十分的活,会高兴吗”

    林木森默然。但他还是这样干,只是一个人承担了挑谷。

    一担干谷百多斤,一天的干谷不过十五六担,晒谷坪就在仓库边。林木森没考虑到的是,稻谷进库房得囤圈起来;囤圈随着谷装满而升高,就得加上跳板。担着谷踏上晃悠悠的跳板,每走一步林木森都感到心里发虚,小腿肚子在抽搐;担完了,走路都有些拐。他有意放慢脚步,不想让“老把式”们看笑话。

    林木森到堤上收拾稻草,正要担稻草起步时,李金凤一把拉住他肩上的扁担,问“你的腿怎么啦”

    “担谷上囤,跳板不稳;踏着晃,腿肚子有些抽筋。”

    “你怎么不早说”李金凤蹲下,卷起他的裤腿,用力地捋抹他的小腿肚;她的手劲挺大,林木森感到有些疼,但他强忍着,脸上挤出笑。

    “你还笑”

    李金凤用双手;林木森的小腿肚子很粗、肌肉结实,很有种“男人力量”李金凤的脸红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触摸男人;虽然是她的男人,矜持使她羞赧,异性的强悍令她喜爱,男人的遭遇更让她伤感。她轻声说

    “你怎么这样倔强你小心点”

    林木森没吭声;李金凤的这一句话饱含着牵心的情意,他感到很知足。

    第二天吃点心时,李新华领着二个人来了,说“阿土队长安排了;每天我们三人来帮你们进库。”

    林木森很激动,人心是秤。自己作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李新华他们根本不让林木森担谷,三个人担着谷还哼唱着游南山

    “两人移步下船舱,船公手把竹篙撑,一篙撑出橹来摇,一摇摇出机坊港”

    “上下机坊象连环,推梢转去殳家湾,大通桥南港面过,前面就是竹行埭”

    “扳艄一橹进新桥,米行街上闹吵吵,三娘抬头观看景,都是经济陌生人”

    林木森感到歌声好美,好动听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8尷尬初吻

    忙忙碌碌之间,“立秋”的前一日,“双抢”结束了。

    生产队在转入地上农活前,放假三天;“双抢”期间,除非生病,队里是不允许请假的。平日一天十分工,“双抢”也是十分工一日,忙时歇闲时干,岂不让懒汉。歇上两天,让大家喘喘气,处理好自留地和自家的私事,轻轻松松地投入队里的经济作物生产。

    队里每天的一点零碎事,由大家轮流作。零碎事很轻松,可大都人不愿意作;正是种秋、冬菜的时候,因“双抢”,各家的自留地都积了一摊事,这里关系到一家全年的“生计”,轮上的纷纷找“替工”。林木森成了抢手的目标,王阿土干脆把他列入正常出工人员。

    林木森无所谓,他还正闲得无聊。徐武他们这批“湖兴知青”一声“回家”,连脏衣服都没顾上洗,结上伴连夜走回了城。金德江摔跤后,一直没出工,歇了两天,借口“看腰痛”出去了。

    那天,林木森在晒谷,金德江对他说

    “我实在干不了。青山蚕种场的朋友来信说,场里好多人都回家忙双抢,现在找活比较容易。木森,我也看穿了,在钱北干得再多,也是替别人作垫褥,作戆头。你怎么样”

    蚕种场全是地上活,还是国家单位,拿工资,还不累。林木森动了心,转念一想,寄给沈心田的信还没回答;再熬熬吧

    明天全队要开工了;今天任务是注水,田里补足水,好安心作地上事。分配地段时,阿淦拖上林木森自告奋勇去离村最远的上田滩。

    与人提阿淦,有些人还会寻思一下,是谁若说“懒汉”便众所周知。其实阿淦是好动,作事干活喜欢东一下铁搭,西一下木耙,没定性;开早工去拉屎,开晚工溜回家里必定会有他。其实他的手脚快,虽说毛糙些,活没比别人干得少,却落得如此雅号。

    给青苗补水是耐性子活;一块田二亩多,就二三个不到半尺的“缺口”,得等它慢慢地流满。有的田还不在灌渠边,得从隔壁田“过水”。阿淦却不急,坐在李阿三家里“扯白话”。徐贞女怕林木森被人说“闲话”,催他们动身;阿淦的道理十足,说

    “金凤姆妈,我们坐着是为他们好上田滩在上游,我们先灌水,下田滩的田得多灌二三个小时。”

    阿淦的话听起来有理,林木森知道他在“耍奸”;往田里补水,先得让灌渠的水满。他们不动,等下面的田能补水,给灌渠注水的事别人都做完了。

    一到上田滩,阿淦便四面开花;先把“过水田”的缺口全掘开,接着见缺口就开。满灌渠的水一下分散太多,水位降得很快。林木森急了,他怕下田滩会“倒灌水”;田里撒了“催青肥”,如果田里的水流回灌渠,队里可要骂的

    “没事”阿淦说,“我们去上田港借水去。”

    上田港是钱北、钱南两个大队的“分界线”,原来连通龙溪河。往年水位随龙溪,水浅时钱北、钱南两个大队为了争水而年年争执。为了保证“农田用水”,“公社水利办”在上田港入河口上筑了坝;龙溪河水位低时,用抽水船备足水,为两个大队作“调剂水库”。动用上田港水要通报大队,以备及时补水。阿淦不去开闸门,三下二锹掘开应急渠口,灌渠的水一下补上了。

    俩人挺悠闲地坐在河堤的柳树下抽烟。望着河港中绿蔓间点缀浅黄色的菱花,林木森不由想起唐朝诗人浩然的“丛丛菱葉随波起,朵朵菱花背日開”。

    阿淦一笑,说“菱角开花了,木森,想不想吃嫩菱”

    菱角是“公社水利办”种的。每年除了来摘采一两次,平日里也不管。菱角的成熟期有十几天,不及时摘,成熟菱便会脱落,成了种菱。几年下来,河里菱藤蔓越来越茂密,菱角越结越小。

    林木森四下一看,艳阳下,谁也不会来空旷的田间“晒日头”。他脱衣准备下水,被阿淦拦住了。阿淦从口袋掏出一束尼龙细绳,折了一根粗柳枝;他把柳枝折成尺来长,绑上尼龙细绳,拋入菱蔓中。慢慢拉动尼龙细绳,菱角藤被扯到岸边;翻转菱盘,绿叶丛中紫红色的茎蔓上挂着六七只菱角。菱角还嫩,壳色褐绿,捏着两只翘角一掰,露出菱肉,水灵生津,脆嫩、淡淡甜中有些涩。

    阿淦说“这是土乌菱,要吃老菱。生吃还是兆丰的水红菱。”

    俩人抛绳、摘菱,忙乎了一阵;聚拢的菱角蔓阻碍了应急渠口的水速,乘势把口子堵住。用草帽兜起菱角,一路上把田埂上“缺口”留下保留水位高度,说话间就到了村口。分手时,阿淦说

    “木森,吃了饭你到我家来。阿三爸家人多,被人发现我们在家玩,就有闲话”

    林木森挺佩服阿淦,一日工作不到半天就完成。有话说得好,“想懒的人最聪明。”你懒,得去想办法懒,有办法懒才行。阿淦能够懒,是他有全盘的“运作计划”;利用在上游的地理优势,让别人先动而处于“运行优势”;借助上田港的储备水来平息“危机”,在获取菱角时,利用菱蔓“缓和”水的冲力,堵住应急渠口。每一步都在计划地进行,忙而不乱,事半功倍。

    林木森在阿淦家睡了一觉,捧着一草帽顶菱角回去。他怕屋里有人,把菱角放在后院;推进门,家里没有“扯白话”的人;连舅妈也不在,李金凤在整理衣柜。她把几件“出门衣裳”放在,叠得整整齐齐,在林木森这次带回的春秋衫上,放着那双白丝袜;丝袜罗口上的商标都还没撕掉。

    李金凤朝林木森羞涩地一笑,衣服紧绷在健美的身上,高隆的胸,浑圆的,白哲温润,透露着青春的朝气,渗出姑娘特有的气息热浪。林木森似乎又看见了这的胴体,心里有些痒痒地发燥。

    “哎,这双丝袜没丢呀怎么不穿”

    “丢了没人要,只好捡回来压箱底。”

    话出口,李金凤的脸红了。婆家的“聘礼”中,袜子是“压箱底”的。林木森抓住了话,调侃道

    “原来留着压箱底;没必要这样省,到时还会有”

    “你你瞎说”

    “我瞎说,那就穿了。等别人家的送来了再压箱底。”

    “你你瞎说”

    “怎么又是瞎说倒底是用这双还是等别人家的压箱底”

    李金凤被呛住了,脸涨得通红。这是木森买的,她舍不得穿。羞涩之下,转身扬手佯要打,反被林木森抓住手腕;俩人一扯一拉,二推三带,倒在大。李金凤手劲很大,林木森只有把她的双手压按在;李金凤动不了手,抬腿想翻转坐起,林木森忙用身体压住。压着柔和的身体上,女性的气息唝在脸上。林木森心燥意乱了,他忙说

    “服不服说,服。说了,我让你起来。”

    “不服,就不服你敢怎么样”

    我敢怎样林木森第一次这么近看李金凤;她黑发浓密,扎了两条粗长辮,绯红的杏仁脸,眉毛又浓又长,几乎连成一体,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的嘴唇在急促喘息,微突出的上唇仿佛在地撅起林木森禁不住低下头,把嘴压了上去,笨拙地去亲吻她的嘴;他感到两个鼻子相撞,吻到了她坚硬的牙齿被吻的剎间,李金凤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少女的矜持使她羞臊,忙把脸左右扭转。林木森几番亲吻都被李金凤的扭动而失败,只好抬起身。李金凤满脸通红,急促起伏;嗔怪地说

    “你放手,你放手”

    林木森感到很惘然,难道我是自作多情他放松了双手,李金凤仍躺在他身下,眯缝着眼,只是急促地喘息,却没有动静。奇怪她是腼腆还是故作姿态自尊驱使林木森强硬,他按住李金凤的双手,低下头又去吻。李金凤听到屋外有动静,正想起身,被他这一吻有些急了;奋力扭转脸,待他抬起头,低声说

    “有人。你松开,快”

    林木森已沉迷在情的思绪中,李金凤的话没说完,林木森又吻向她,这一次亲在嘴巴上,又被扭转开。林木森失落地抬起头,气恼的李金凤冲着他的脸呸了一口。

    林木森倾刻间羞愧极了,松开双手,站起身,退了二步。

    李金凤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诧了;她坐起来,半晌才说

    “谁让你坏刚才有人”

    林木森感到失落、尴尬。他根本听不进李金凤在说些什么,怏怏地走出后门;愧忿之下,他抽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咒骂自己太卑贱竟然沦落到被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的唾弃

    听见有人叫李金凤,是薛天康;大白天还大呼小叫地林木森突然明白,薛天康刚才来过;他撞见了“亲吻”原来李金凤说有人是真的。

    薛天康和李金凤说了几句,听李金凤说

    “他在后面。”

    原来薛天康是来找林木森的。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39龍困淺灘

    湖兴北濒太湖,西倚天目,东、西苕溪合流后称龙溪,歧分为数十条港娄,北流注入太湖。境内水系密如蛛网,形成江南富饶的南太湖水乡。故,古诗曰“四水交流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

    钱北港邻近龙溪河的入湖口。相传,钱北港是条“龙行道”;为什么叫钱北港牵强附会的理由就因钱塘江龙王北上开了这条河港。春秋战国时期,湖兴辖域隶属吴、越、楚国。唐朝的时候,浙江以钱塘江为界限,曾划分为浙西和浙东两道。由此演变出了浙江文化的两大组成。由此,钱北人都相信,开钱北河港的是蛮横无理的钱塘江龙王。

    钱北港并不宽,最宽处不足八米,但有的河段深达三、四米。钱北港由龙溪河的入口向东,在一里地外河港折个湾转往北,在五里地外折个湾转往南,连通一个五十多亩水面的青龙潭。连通青龙潭的还有三条河汊,河叫青龙港,由青龙潭北面偏西往南向,在距龙溪河百多米处连通钱北港;两条汊分别是南港、北港。这潭、河、汊都和太湖的青龙神有关。

    青龙神是西汉的都尉赵过。

    这是在钱北盛传的故事。

    据说西汉时,为疏通湖兴城的水患,兼管农田水利的搜粟都尉赵过奉命开凿龙溪河,河道几次坍方,日挖夜塞。赵过跳入太湖,河成水到。原来赵大人是条青龙,化龙开通龙溪河,青龙也溶入了太湖。

    青龙生性耿直,桀骜不驯,好报不平。时常为龙溪河畔的民间事而与太湖区域的各地龙王作对,四处惹是生非,扰得太湖龙王很是烦恼。其实,各地龙王大多是奉旨行事而借机胡作非为;办事不力的要找个“替罪羊”,办好了的则要邀功请赏就得寻个对立典型。玉皇明知事出有因,上禀的多了,心里仍对青龙大为不悦,寻个理由把青龙训斥一番,敕令太湖龙王严加拘管;并规定青龙出游,不得离开太湖半个时辰。

    农历八月中旬,钱塘江潮起,太湖龙王等前往助威。八月十七,钱塘江潮水汹涌而来,潮头的浪花连成一体,像一道白色的长虹掠过两岸沙滩。突然潮水聚汇,激起一股恶浪扑向江边一个村庄;原来钱塘江龙王欲借钱塘江潮滋事,乘机水淹平日敬奉少的农户。青龙一见出手力阻;顿时间“晴天摇動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玉皇闻之大怒,敕令查办。钱塘江龙王狡辩是失误,青龙却是“擅自延时出游,有违天条。”

    钱塘江龙王自行请罪,并为青龙求得半柱香时辰。太湖龙王等纷纷求情,玉皇乐得清闲,倒也准了。

    青龙匆忙返回太湖,途中处处见到不平事,想相助又无奈。青龙到了龙溪河,眼看距太湖就只一步,心情松懈下来,看见一恶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辱民女;龙溪河是青龙所属地,青龙顿时大怒,原想教训一凡人不需吹灰之力,便前往解救,谁料却被恶人纠缠住了。原来这一路上的不平事,全是钱塘江龙王安排的;青龙醒悟过来,忙边打边向太湖退。太湖龙王见状不妙,急令条小黄龙领虾兵蟹将开条河去迎接青龙。小黄龙嘴上应,暗中不使劲。等太湖龙王发现,半柱香时辰已到,青龙立刻手脚被缚,盘作一团;钱塘江龙王正想下毒手,龙溪河浪翻水滚,顺他俩所行的路涌入,打斗的地方形成了一口深潭。

    深潭名青龙潭,两条“水赂”便是钱北港和青龙港。青龙在深潭里不甘心,两次掘河入湖;均因法力大减,半途而废。这两条河汊便是南港、北港。说是神话,倒也蹊跷,钱北距太湖不足五里,所有河汊就是不直接连通太湖;而传说中太湖龙王让小黄龙接应青龙的哪条河人称小龙溪也在距青龙潭的北港半里地处止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青龙是困在青龙潭,龙困浅滩,龙溪河从此也掀不起大浪,当地的风水“旺而不发”。因而,钱北人只有离开家土,才能“龙归大海”。

    说起来也奇怪,远了不说,就近五十年来的确如此。

    先说“湖匪”沈英杰,他可是钱北的豪杰后裔,一身好功夫,一条“十三节软鞭”打平浙西无对手。军政豪商,多少人邀请,偏偏被情所困,留在钱北,结果作了“湖匪”。“抗日”时,他三打钱北镇,硬是让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沈英杰多次与中共浙西特委领导的抗日部队湖兴抗日游击大队合作,“新四军”都很赞赏。临近解放,被鬼摸了脑壳,接受了中央军的委任,后被解放军“剿匪”部队抓住,怕“劫狱”,落了个“验明正身,就地处决”。

    再说朱家,朱丽雯爷爷因不满“包办婚姻”,带了五十块银元出逃;不出三年便在上海开了七个门面的“绸缎庄”。现在儿女都在沪、杭“作官”。而朱丽洁的爷爷固守钱北,女儿嫁给了“湖匪”沈英杰,作了大王岛“压寨夫人”,解放后不知去向,生死不明。儿子是大地主,戴了顶“铁帽子”;朱家三处“大墙门”圴被没收,一家三代六口挤在原来家里堆放酱菜的三间杂屋里。

    再说个离奇的。李忠良的岳父王阿金祖辈在钱北种田,家里二间草屋。五二年,他的儿子王石头“抗美援朝”牺牲了;乡政府安排他去了龙溪粮管所,不到半年调整政府机构,吃了“商品粮”。家里刚安定,儿子王石头回来了;原来是负了伤,护士登记时把他的名字与牺牲的战友弄错了。王石头复员安排在湖兴公安局,现在已是城西分局局长。

    若还不服气,去公社“大墙门”看看,有没有一个干部是钱北的

    这些都是薛天康说给林木森听的。

    薛天康的性格内向,书生气重,说话本来就挺咬文嚼字,今天更是七不搭八地;林木森真想不通,他当年是怎么和“泼辣婆”金娥好上的。天上人间扯了半个多小时,林木森总算是听明白了;薛天康是“奉”老丈人的指意,来向他开口要“透支款”的。

    薛天康虽然绕了一个大圈,但表示的“意见”很明确,钱北街是条“困龙”,在这里怎么干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林木森要离开、也应该离开钱北街,这就先得和舅舅搞好关系;这样,舅妈会去找王宏铭,通过王宏铭把林木森调到公社去,再去县里、城里发展。

    过去林木森和薛天康的关系还算可以,一是“沾亲带故”,二,若不是因为农村户口,薛天康也算是“回乡知青”,对社会、经济、文化等种种的事情看法上,俩人有“共同语言”。因薛长寿的揭发,使得两人的相处很尴尬。如果是一小时前,林木森或许会给薛天康一个面子;刚遭到李金凤的“唾弃”,他对薛天康的劝说很反感。

    “透支款为什么要交透支款”

    “家里还有些春粮扣在队里”

    林木森不由蹙蹙眉,这正是他忿忿不平的根源所在。他淡淡一笑,说

    “不会吧,天康哥,今年的春粮好,春茧旺,队里春上只有七八户透支。会计说了,舅舅家春茧分红还进了十七元钱。说是不要分我的口粮米,肯定是家里粮食吃不完了。”

    林木森瞟眼薛天康,冷冷一笑,又说“家里又不缺粮,反正分早稻了,春粮扣在生产队仓库里,年底再说吧”

    薛天康被呛到了壁上,面色通红,没吭一声。

    薛天康认为林木森的话是冲着他来的;薛天康很清楚,“春茧分红”时,岳母家本来顶多是扯个平,是金娥唆使她姆妈弄点现钱;结果让队里扣下了林木森的“春粮”,分了些钱。将心比心,如果是我心里也会不高兴;连我的口粮都不领,还把我当家人吗还有,分到手这些钱,十有八九又到了金娥的手上,如果是我,心里也会不满的

    林木森递支香烟给薛天康,故作平淡地说

    “王宏铭会调我到公社去我可不敢作这个梦。天康哥,如果舅妈和王宏铭有这个心,你不早到公社去了”

    这点薛天康也想不通,正如林木森所说,“如果王宏铭有这个心,你不早到公社去了。”薛天康与金娥的婚姻是包办和自由结合式,两家前后街住着,不时地有些来往。

    据薛天康所知,当年阿爸心里其实根本看不起岳父家,只因自己的性情太孱弱,阿爸要有个泼辣、顾家、漂亮的媳妇撑住门庭。这些,金娥都具备;只是太强悍了,当初金娥也看不起龙溪镇上的孤儿寡母,言谈举止都奚落、中伤过龙溪姨妈。或许王宏铭心里有芥蒂,因而岳母多次去龙溪,王宏铭只是嘴巴上应付一二。今天金娥又盯上林木森,恐怕今后会有麻烦。

    俩人默默地抽了一支烟,薛天康难堪地笑笑,走了。

    林木森看见草帽里的菱角,想起阿淦说的“兆丰水红菱”;好久没去城里看姨妈了,乘机休息二天。林木森感到与舅舅之间的“裂纹”开始明显化了,与其尴尬相对不如回避两天;特别是见到李金凤更难堪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40嫉妒生隙

    李金凤到三角滩挑草去了。

    三角滩是二队的“经济作物区”;六十八亩地,二口三五亩大的鱼塘。整块地被河港隔开,呈三角形,故名。每年的五月到九月,李阿三都在这里“值更”;湖乡土地都是连茬种植。白萝卜地里套百合,百合地里套西瓜、香瓜。而后,收了百合、黄麻,略作修整,便种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大白菜地里套包菜,胡萝卜地种黄麻。李阿三在这里先是看黄麻,整天要哄赶吃麻籽的野鸟、麻雀。接着看守西瓜、香瓜、百合等,一直到收完黄麻,种好红萝卜、大白菜等秋冬菜。鱼塘里只是些“野鱼”,收下黄麻要在塘里浸沤脱胶;黄麻有“毒”,鱼会麻醉致死。

    李阿三的任务防盗还是次要,乡下人人穷志不穷,湖乡种西瓜、香瓜只是种习惯,瓜熟了,队里有些人买两个解解馋,队里有些人买下几百斤到城里去卖赚两个脚力钱。最后队里分了。各队都有的东西也不稀罕,被人摸掉几个瓜算不得多大的事。李阿三的工作关键要给庄稼“人气”;庄户人待庄稼就象“家人”,有空没事也要去田里地头上转转。拔拔草、松松土,再没事蹲在地头看着,和庄稼嘀咕两句。李阿三整天在三角滩上转,利用巡视割些草;嫩的丢些进鱼塘,野鱼也是生命,老的放在路上晒干,给羊过冬吃。平日里,徐贞女送饭来也顺便捎带些嫩草回去。

    李金凤先把路上的干草耙拢,装了满满一担;挑回家,浑身都湿透了。

    李金凤看见在向姆妈说些什么;俩人见到她,马上闭上了嘴。李金凤急于想洗澡,没往心里去;在回家的路上,她突发了这念头,好好地洗个澡,还把头发洗一下。李金凤象是为了什么事要作准备似的,突然感到身上有股汗臭。乡下洗头发用淘米水,她浸淘米水时;姆妈和还在说,李金凤发现姆妈看她的眼神有些怪。

    白天在院里洗澡,怕被人闯入;吃了亏还说不出苦。

    李金凤把院门的挂栓绳绑住,绑了一半,她犹豫了;林木森喜欢走院门,他要是回来,不就进不来了

    一团红晕涌上,李金凤羞臊了;原来自己并不介意林木森的“侵犯”,突发洗澡念头是怕林木森闻到汗臭刚才为什么抗拒他的亲吻呢怪只怪他用这种粗鲁的举动;还有,不来人了

    撩水浇在身上,阵阵凉爽淋漓。李金凤擦洗身体的手在胸前停止了;*房已一掌握不住,圆鼓鼓地突起,仍不够大〓乡女子都想作“蚕花娘子”,作“蚕花娘子”首先要有大;李金凤很想得此殊荣,作了“蚕花娘子”工分高,最重要的是要把沈梅英比下去。

    李金凤的“小姐妹”中数蔡红玉最年长,她十三岁就订了“娃娃亲”,“男人”是大丰大队的徐武林。这二年“男人”走得勤,蔡红玉的脸皮也厚了,大家兜她是被“偷冷饭”了。

    蔡红玉也排得上是钱北街的俊姑娘,一双水汪汪大眼迷得死人。她很嫉妒李金凤的“莲蓬*”,说“如果被男人摸,会胀大。”

    李金凤怎么说,蔡红玉也不相信林木森没有摸过李金凤的*房〓乡养蚕,女人以大为荣;但从不露腿,过去出门必围条统裙,现在妇女参加农业生产,挽裤腿决不过膝。林木森是个哥哥,同居一室,李金凤的哪天不在林木森眼皮下晃加上还和沈梅英有过一段恋情,世上有不偷腥的猫见李金凤急得都快哭了,蔡红玉叹息道

    “这是怎么回事金凤,浜里兜沈梅英已不是姑娘了,你们同住在一间屋里,林木森碰都不碰你,难道他不喜欢你”

    李金凤又不愿意了,挺羞涩地说

    “他总盯着看,弄得我好心慌;我一看他,他就转开脸。我我有时就装作不知道,让他看。”

    蔡红玉笑了,悄声说

    “傻怕什么早晚是他的。你多好,男人就在身边被人摸,酸酸麻麻地;挺舒服我被几个人摸过,先是大丰那个;后来和些男人开玩笑,他们占我的便宜,我装作不知道。我大,但不鼓。我想让大,好到大丰去作蚕花娘子”

    我也要作“蚕花娘子”;我让他摸,早晚是他的

    李金凤的脸发烫,忙用湿毛巾蒙住了脸。

    她不敢肯定,去年林木森“搜丝袜”那次算不算当他将手转过放在*房上,*房好胀,有一种酸麻酸麻的感觉,还绵酥酥地很舒服闻到了鬼“茉莉花香水”;莫名其妙发了脾气。今天,鬼摸了头

    李金凤感到有些惆怅,心里已认定了他是自己的男人;可一有事情发生,自己的抗拒怎么会这样地急烈既然这么反感,为什么一听到他有什么出格事又会生气还是怪哪块那块绣着梅花的丝帕,丝帕是沈梅英绣的;压在床褥下面,换季时,李金凤发现了收了起来。她不知道林木森是忘了还是藏在哪里的,反正他没丢掉但他一直也没找也没问。今天,他肯定生气了。活该要不李金凤暗暗下了决心,只要男人喜欢,都由他。

    乡里姑娘不懂什么爱情,其实下了这个决心,李金凤已“爱”上了林木森。爱情,无所谓来得晚或早,只要来了,永远都是来得刚刚好。

    李金凤洗好澡;挑了一件粉红色圆领衫换上。这是林木森“买”的。

    前几天阿土娘子托人买了块“尾子布”;衣料好,细棉布的,颜色又好,粉红色上有淡淡的黄花。还说是“出口转内销”的。

    朱丽洁左量右量,想了想,说“阿土婶,作件长袖,剩布就废了。作件短袖,还可拼件小一点的圆领衫。”

    正好李金凤在旁边;朱丽洁笑着说“圆领衫给金凤挺合式。”

    阿土娘子二话没说同意了;李金凤回家向姆妈说,姆妈说“好呀等收黄麻分红时给她的钱。”

    李金凤不好意思去说,这样好的事情,哼一声就被人“夺”去了,她也没抱希望。昨天,阿土娘子把衣服送来了。李金凤又惊又喜,扭扭捏捏地说到钱;阿土娘子说

    “兴荣同木森一说,木森就把钱给了我。还说没用布票,硬是多给我三角钱。”

    李金凤是高高兴兴地,作梦也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件圆领衫勾起了金娥的满腹牢。

    当时金娥也在场,朱丽洁开口说给金凤挺合式,金娥有话也不好说了。等了二天,见没动静,就揣上钱,上王阿土家去了。俩姐妹的身材差不多,金凤高点,金娥胖些,朱丽洁说了,金凤正在长身子,尽量作宽些。钱是我出的,衣裳自然归自己,顶多紧身些。

    阿土娘子说“圆领衫昨天就给金凤送去了。”

    一听是林木森付了钱,金娥气得在肚子里骂了一路。回家仍不解气,跑到三角滩又是报不平又是诉苦,说,“木森还硬是多给阿土娘子三角钱,多大方半天的工分钱。在外面,对别人象个阔少爷。对自己人一分钱看得比碗都大,帅儿昨天要买作业簿,跟姆妈哼了半天,他在旁边一声都不吭。”扰得李阿三恨不得马上回去训斥这个“目无长幼的东西”∶在薛天康得知金娥的去向,赶到了三角滩;他埋怨金娥的一句话,使他们都哑了口。薛天康说

    “大队的知青有几个不透支的有几个象木森天天出工的,他花过队里一分钱吗他花父母的钱,你凭什么眼红”

    李阿三想想,倒还真是有话也说不出口,林木森是来“投亲靠友”的,还不是你家的“上门女婿”,他有没有“私房钱”你凭什么管

    但李阿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戆头太狂去年在“铁路工地”回来,一个“铜子”也不留,一拍走了;晃荡了半年,进门一分钱不给,难道就有理了李阿三坚信,作领导的“亲家”不会这样不明事理。知道钱北没通电,话没一句就解决了,五十公斤铜线要多少钱呀准是这戆头有异心,把钱昧了。

    埋头抽了二锅烟,李阿三对薛天康说

    “你去对戆头说,在一口锅里吃饭就得管家里的事;自留地里没进项,光出工有屁用。年轻轻地就作甩手掌柜,那就拿钱出来”

    薛天康好为难,找到岳母一说;徐贞女也为难,只怪金娥心太狠,无事挑起三丈浪∶生生的一个家,怕又要惹出些麻煩来。

    薛天康硬着头皮找了林木森,果然碰了钉子。薛天康正向岳母汇报,李金凤挑着羊草回来了;他想起一件大事,吞吞吐吐说了下午差点撞破了林木森同李金凤在里屋里“玩笑”。

    徐贞女的愁眉展开了,说

    “但愿他们能成。如果木森安安生生在家,比什么都强”

    晚饭摆上桌;李金凤却低着头发呆。徐贞女奇怪地望着女儿,问

    “你不早喊饿了吗饭上了桌了还不吃”

    “他呢一出门就不记得回。”

    “木森进城了怎么没告诉你还给你留了菱角哩”

    李金凤愣了一下,没吭声;她突然感到心里空荡荡地,五臟六腑一下全被掏空了一样。冷丁里,她又燃起了一丝怨恨来,不就是你也太傲气了

    草帽里的菱角李金凤一个也没吃。

    恭贺读者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041今年“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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